蕭氏一怔,方才失笑。</br> 這個兒子,鬼精鬼精的。</br> 要是二選一,等于還是尉遲堅自己挑的人,到時不好,能怨誰?</br> 她忍不住道,“此事要不去跟你媳婦商量下吧,她到底比咱們熟知京城,可別又給人騙了。”</br> 尉遲圭壞笑,“娘這會子承認她是媳婦了?”</br> 蕭氏嗔著,虛打了他一記,“你呀,就會嘔我。不過你說得也對,咱家根底太薄了,是得娶這么個媳婦,才幫得上你。只將來你兩個弟弟那里,就不必這般高門,娶個差不多的就得。要是能過到一塊兒,我就跟他們一塊兒過,也不來煩你們。”</br> 尉遲圭故意搖頭,“那可不行,我就愛看你們婆媳鬧矛盾,都來找我哭。行啦,娘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我媳婦懂事著呢,不會不孝敬您的。你看她爹娘,從前也待她不好,如今她不是一樣孝敬?還有那堆弟妹,還沒一個親生的,都管得好好的。媳婦她就是那張臉,不愛說笑,但心地是最明白的一個人。您說是不是?”</br> 這倒是。</br> 許惜顏是規矩大脾氣大,但心思也正。</br> 別說庶出弟妹了,就連許云櫻,那般隔房的堂姐,從前關系還不大好的,在婆家受了委屈也是她撐的腰。</br> 只要人好,總比那嘴甜心苦,譬如尉遲堅這樣的強多了。</br> 蕭氏其實對許惜顏本來也沒什么意見,不過是擔心處不來,才有些發怵。</br> 如今事已定下,又不必同住,想想再娶這么個媳婦也實在不錯。</br> 起碼有她扮黑臉,往后可沒人再敢欺負她兒子了。</br> 尤其尉遲海他們,一說起許惜顏,誰還敢啰嗦?</br> 可真是痛快。</br> 所以拐過這道彎來之后,蕭氏還挺上心的跟兒子商量起婚事。</br> 尉遲圭擺平了家事,次日一早,就邀了他的大媒,承恩公郭乃安,上許家登門拜訪來了。</br> 誰知小媳婦竟然不在家,出門了。</br> 還以為去了公主府,卻又說不是。</br> 那是上哪兒了?</br> 老丈人許觀海也不在,許遂親自接待了他們。</br> 既要商量婚事,跟他這個大家長說,也是一樣。</br> 尤其他如今還有個好孫媳,別忘了顏真可是禮部尚書家的嫡親孫女。許遂很自信,論起禮節這些,還有比她更清楚的么?</br> 尉遲圭想想也是,就把自家賬冊交出來了。</br> 直說自己年輕,家世也淺薄,不知該怎么辦,任許家挑揀。</br> 許遂看也不看,只看他這個態度,便滿意的點了點頭,命人去請顏真。</br> 時候不長,顏真沒出來,卻叫許松親自送出一份禮單出來。</br> “我媳婦說了,你們家底子薄,能傳家的東西只怕也沒幾件,我二妹妹也不稀罕。索性就不講這些虛頭巴腦的,依著古禮準備就是。”</br> 尉遲圭展開禮單一看,頓時拍了大腿,“多謝多謝!”</br> 郭乃安看了,也是服氣。</br> 禮單不長,也不要特別珍貴的東西。</br> 卻要新郎親手抓的活雁,婆家自釀的酒水,腌的豬腿這些。</br> 這對于別的人家可能有些難辦,但于尉遲家,反倒最容易不過。</br> 花錢的禮物哪里都能買得到,但婆家親手準備的東西,意義就不一樣了,且也顯得珍視。</br> 當然,珠寶珍器還是得有。</br> 但貴精不貴多。</br> 譬如首飾這些,尉遲家勉強算是武將世家,許惜顏有郡主份位,按制可以戴十六根釵,不如給她打一套刀兵釵。還有送新娘的環佩手鐲,皆可依制而為。</br> 要說也是顏真,如數家珍,寫得明明白白。</br> 不說尉遲圭瞧著歡喜,郭乃安看了都想抄一份回去。</br> 他家雖是郭皇后的娘家,但在邊關多年,也不曾講究這些。</br> 如今他下半輩子怕是要留在京城的,他家那老太婆也快來了,跟他吃了大半輩子的苦,如今也得給她置辦起來,擺擺國公夫人的威風才好。</br> 許松一笑,又從袖里抽出一份,“內子聽說國公爺也來了,怕要問到此事,便給您也準備了一份。您若不嫌棄,拿回去慢慢瞧著吧。”</br> 這可太好了!</br> 郭乃安收下,不由盛贊了一番。</br> 許遂聽得顏面有光,笑意更盛。</br> 再次暗嘆這個孫媳婦,娶得可真是長臉。</br> 顏真為何不來,反讓許松出來?并不是有心怠慢或是避嫌,而是不愿搶了風頭,特意給丈夫在長輩跟前露臉的機會呢。</br> 至于鄒大太太嘮叨顏真一直沒懷孕,催什么呀?</br> 好飯不怕遲,好孩子不怕等。</br> 這樣聰慧能干的長媳,日后生出來的孩子,才能繼承家業呢。</br> 這邊談妥,許遂親自帶著許松,送郭乃安和尉遲圭出去。</br> 可巧遇到許觀海回來了。</br> 他一早出門打探了袁姨娘當年的舊事,正想換衣裳換馬,去接許惜顏。</br> 尉遲圭即刻表示,“哪里敢勞動岳丈大人?這天寒地凍的,讓小婿去就好了。”</br> 還沒成親呢,哪門子女婿?</br> 許觀海心里正不痛快,郭乃安忽地笑說,“今兒本該金光侯請我吃酒,已經訂了京城名樓。素聽聞許駙馬是個酒中謫仙,不如咱們去喝兩盅?當然,賬還是記他頭上。”</br> 聽這意思,是有話要講啊。</br> 尉遲圭豪爽道,“隨便記,多少銀子都行。”</br> 許遂笑道,“那敢情好。勞國公爺登門,老三也該去的。”</br> 許觀海雖有些不樂意,但國公爺和大伯的面子要給。于是召來一個小廝給尉遲圭引路,自陪著郭乃安去酒樓了。</br> 他還以為郭乃安會說大皇子的事,要許家表個態站個隊什么的,沒想到他把許松也叫上了。</br> “小伙子我看懂事得很,不知酒量行不行?許國公要是不嫌大材小用,叫大公子來給咱們倒酒?老夫家小還沒來,萬一醉了,也好有個人送送。”</br> 這是給他孫子臉呢。</br> 許遂哈哈一笑,叫許松跟著去了。</br> 可帶上許松這個不靠譜的,還怎么談正事?</br> 等到了酒樓,果然郭乃安絕口不提大皇子,倒是跟許觀海請教了不少京城吃喝玩樂上的事。</br> 這話題許松也能插幾句嘴,爺仨倒是聊是熱鬧。</br> 最后許松還拍著胸脯說,等郭家子弟來了京城,他作東帶人四處游蕩去,郭乃安也樂呵呵的答應了。</br> 眼看酒酣耳熱,吃喝得也差不多了,許觀海叫許松下去備車,準備送郭乃安回家時,郭乃安才跟許觀海提起一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