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得等多久?”</br> 許觀海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聲音。</br> 這是有多大仇,多大恨哪?</br> 才會在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害了自家無辜幼子之后,還要在買棺人這里,提上他這個親爹的名字。</br> 此刻就算將人碎尸萬斷,也難消他心頭之恨!</br> 許惜顏忽地開口,此刻少女微微上挑明眸,亮得可怕。</br> “十幾年了,就算查出幕后主使,也很容易推幾個替罪羊。如果料得不錯,當年的經手人,應該查不出線索了吧?”</br> 確實。</br> 林端友堅定的桃花眼里,閃過一抹無奈。</br> 當年經手這口棺材的伙計,沒兩年就意外發了筆小財,早早離開京城,不知去向。</br> 另一個知情的老掌柜于五年前壽終正寢,沒有了任何人證。</br> 而字跡這個東西,太容易被模仿。</br> 真要狡辯起來,許觀海這個名字,也不是獨一無二。想要形成有力的證據,實在不容易。</br> 許惜顏微一福身,“多謝表哥,回頭還須仰仗你在刑部費心。也請轉告薛大人,許家不會濫用私刑,但許家也會盡全力找出這個幕后主使。”</br> 殺子之仇,沒有人能輕易原諒。</br> 相比起刑部一板一眼的找證據,許家肯定會有所動作,這個無法避免。</br> 林端友今日帶話,最重要的就是要許家的一句保證。</br> 朝堂爭斗,怎么明爭暗斗都行。</br> 但身為刑部官員,最討厭的就是底下濫用私刑。</br> 許惜顏既然已經做了保證,那林端友就安心了。又給許家,提供了一條線索。</br> “都是親戚,只要不違背律法,表妹不必客氣。對了,聽說這回草原部族選報來京城的貴女,博格首領把名額讓給另一個小部族了。”</br> 他的話,只能說到這里。</br> 睿帝無疑是個談判高手。</br> 在許惜顏提出一個全新思路,改和親為番邦教育貴女之后,立即用到極致。</br> 送貴女來可以,但名額卻有嚴格限制。</br> 太多了那能顯出尊貴么?</br> 身為一個精明的帝王,睿帝自然知道,物以稀為貴,故此特意將名額定為五人。</br> 太少了不夠分,但多了就不值錢了。</br> 五個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少。肯定要爭破頭,卻又不至于安置不了。</br> 當然,草原上的汗血寶馬還是要有。而西梁想爭取到一樣的名額,除了付出一座琉璃礦的代價,還有在商路上的讓步。</br> 打了一場大仗,不僅是西梁元氣大傷,大齊同樣如此。</br> 草原雖未參戰,可這些年也過得緊巴巴。</br> 不如趁此機會開放部分商路,彼此有利,大家一起賺點錢,要不皇上的私庫也快見底了。</br> 這些事,容后再議。</br> 但博格身為一個頗為得勢的草原首領,卻在哈薩爾過世之后,主動放棄本部送貴女入京的機會,讓給一個小部族。光這態度,就很值得玩味了。</br> 不管表面如何光冕堂皇,私底下大家都心知肚明。</br> 他心里有鬼。</br> 那個小部族首領,應該是抓到了什么把柄。</br> 但如今這案子已經到此為止,起碼明面上不能再追查下去。</br> 可私底下有人要查,誰管得了?</br> 故此林端友肯說出來,就是一條重要線索。</br> 許惜顏聰慧,瞬間明白。</br> 海鮮宴雖是三皇子安排的,但這般巧妙又隱晦的殺人手段,他不可能知道,連宮中太醫都未必能想起。</br> 但仇婆婆,肯定知道。</br> 她在安濟坊呆了幾十年,不知見過多少千奇百怪的死者。如果當初收買她的那個官員,多問了幾樣殺人于無形的法子,倒是最有可能知道。</br> 回頭再假裝不小心,泄露給三皇子,豈不正好?</br> 林端友查過三皇子近期接觸的官員,其實心中隱隱也有一個懷疑。</br> 但沒有證據,他不能亂說。</br> 但有一點,林端友是看明白了。</br> 害死哈薩爾首領,表面上看,是劍指寶慶郡主,想推她出去聯姻。</br> 但林端友更加覺得,這是在針對許惜顏。</br> 因為京城適齡和親的貴女,就這么幾個。</br> 若有一個帶了頭,其他人很難幸免。</br> 要不是許惜顏機智果決,提出新思路,那么就算她能嫁給尉遲圭,躲過和親的命運,但其他被和親的貴女和家族,肯定會因此記恨上她及整個許家。</br> 到底親戚一場,林端友略一遲疑,到底開口。</br> “我在刑部大牢,曾見過一些案子。有些可能都沒有恩怨,或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但犯事的人往往不這么看。成天疑心,旁人要害他,便不如先下手為強。</br> 有一個案子,原本是親如兄弟的鄰居發小。只因一人因緣際會,進了京城某大作坊當學徒,得老板賞識,漸得重用,家業興旺。另一個打小比他聰明伶俐的,卻是凈遇小人,坎坷謀生。</br> 某日,那身處順境者好言相勸,卻被逆境之人當成嘲諷。竟趁著酒意殺人,生生毀了兩家。”</br> 他話說到這里,已經再明白不過了。</br> 會用這般陰私手段害人,肯定不會是許家明面上的敵人,起碼人家還不想在明面上撕破臉。</br> 而許觀海少年得志,富貴風流,忌恨他的人,真的就太多了。</br> 誰知道其中會不會藏著幾個變態?</br> 只要有一個,那就讓人防不勝防。</br> 許觀海正色道了個歉,“之前,是我錯怪你了。”</br> 他又不是不識好歹。</br> 這樣推心置腹的話,不是自家人,斷不肯說的。</br> 難道要說你交友不慎,可能才惹下災禍?</br> 林端友搖頭表示不怪,許觀海的心情他能理解。</br> 殺子之仇啊,如果換成自己,也未必就能這么冷靜。</br> 話說到這里,他就先出去了。</br> 剩下許惜顏父女倆對視一眼,盡在不言中。</br> 如今,就等著尉遲圭那邊打聽的消息了。</br> 當年還有沒有其他人,想要買走袁姨娘,總不可能又是“許觀海”吧?</br> 不過就算沒有線索也沒關系。</br> “只要是狐貍,就總會露出尾巴。不急。”</br> 是,</br>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br>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br> 許觀海自問生平,從不曾做過虧心事,所以他不信老天,就不會給他一個公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