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云梨仗著年幼，還想求情，“女兒，打小跟姨娘住慣了……還有弟弟……”</br> “行了，送四姑娘回去歇著。空一所小院出來，給她們母女。”</br> 章姨娘又驚又喜。</br> 暗想許觀海到底還是雷聲大，雨點小，總算遂了她的心愿。有孩子傍身，她有什么可怕的？</br> 可許觀海下一句，卻如冷水兜頭潑下。</br> “把六哥兒抱到我院子里去，交給云姑照顧。說我吩咐的，待養好了，讓云姑姑在我院里挑幾個可心的人，一并隨六哥兒搬去哥兒院子。往后那里的三個哥兒，都請云姑受累照顧了。”</br> 碧云姑姑原是服侍許觀海親爹許述的大丫鬟，后做了許觀海的管事嬤嬤，一直照顧他長大。</br> 要挑她的毛病，說她照顧不好人，那許觀海第一個就要跳起來把人打死。</br> 章姨娘如遭雷劈，連女兒都忘了扶，其實也根本不需要她扶。</br> “爺您，您要把我兒子帶走？”</br> 女兒再怎樣，到底要嫁人的，只有兒子，才是終生的倚靠。</br> 許玉梨同樣急了眼，“爹，爹您把弟弟留下吧。我們母子三人，可從來沒分開過！”</br> 許觀海呵地冷冷一笑，指點著母女二人。</br> “你兒子？”</br> “你們母子三人？”</br> 章姨娘掩口，趕緊狡辯，“妾，妾只是一時心急失言，四姑娘年紀小，她也不是有意的呀。”</br> 許觀海點頭，“阿梨確實年紀尚小。可你也尚小？別在爺跟前玩這些花花腸子了！搬去你的新屋子吧，也抄抄佛經，養養性子。沒抄足一個月，不許出門。滾！”</br> 章姨娘眼淚都來不及流下，就被婆子給拖出去了。</br> 許玉梨見勢不好，哪敢求情？也順從著丫鬟，一并走了。</br> 等回了小院，六哥兒許云樹，已經給抱走了。</br> 留下的管事媽媽，正指揮丫鬟，收拾六哥兒的衣物玩具。</br> 章姨娘想追去看，可許玉梨將她拉住。</br> “來日方長。總是姨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弟弟難道給人抱走就沒了？今日就別再觸爹的霉頭了，趕緊搬家吧。”</br> 章姨娘沒奈何，只得聽了。</br> 但心中卻隱約不安，這樣把兒子抱走，恐怕真就不再是她的了。</br> 而那邊廳中，許觀海再看過一班姬妾，“你們可有話說？”</br> 眾姬妾連連搖頭，“聽憑爺的吩咐。”</br> 姚姨娘更道，“有云姑姑親自照顧幾個哥兒，是他們的福氣，我們哪還有什么不放心的？”</br> 許觀海這才滿意，忽地指著一個品貌出眾，清雅如蘭的姬妾道。</br> “四姑娘既然還跟姨娘一塊兒住，你往后就搬去北小院里，給三姑娘作伴，順便教教她琴藝。”</br> 那姬妾一愣，沙姨娘卻是笑道，“如此最好不過。袁姐姐琴棋書畫，俱是極好。若爺允許，我都想讓五哥兒跟她學學。只接下來，我這個話癆，就要跟紅珠妹妹作伴了。望你海涵，別嫌我啰嗦才好。”</br> 紅珠姨娘是個相貌甜美，卻不愛說笑的冷美人兒，年輕也最輕，聞言只微微點頭便罷。</br> 許云槿挺識趣的過去給袁姨娘見禮，“以后就請姨娘多多關照了。”</br> 秦姨娘也跟著去見了個禮，大家一團和氣。</br> 許觀海這才露出幾分滿意之色，又訓斥兩個大兒子。</br> “別以為爺閑著沒事，來折騰你們。旁的不說，就你們那字，哪個能拿出來見人？比你們長姐可差遠了。也就三丫頭還有幾分上進心，知道不足，便去請教二姐。你們幾時去給二姐請過安？向她請教過學問？如今連你們祖母都看不下去，說了年底要考較你們學問。連三丫頭一起，都用心著些。到時丟了爺的臉，仔細你們的皮！”</br> 眾人應聲。</br> 只許云槿心中欲哭無淚。</br> 好容易攀上長姐，怎么這個大嘴巴爹，一下子就捅出來了？</br> 往后要是大家都去，那二姐就不是她一個人的二姐了！</br> 此時，恰好下人回報，“公主府打發人來接二姑娘了，二姑娘才去給老太太請了安辭行，叫來跟爺也說一聲。”</br> 許觀海忙道，“叫她等等，我跟她一起去，一堆事呢。”</br> 又轉頭交待姬妾子女，“你們趕緊的，這兩天把家搬了，便用功讀書，老子回來要檢查的。石青把那戒尺給我多準備幾條，誰若不用心，別怪老子心狠！”</br> 這話一聽，有孩子的姬妾皆不敢玩笑，趕緊領著孩子，各自回去準備了。</br> 唯有紅珠追上袁姨娘，低低道，“三爺對你，到底偏心。許你去姑娘院子住著，往后總有人惦著情份，肯孝順你。”</br> 袁姨娘如霜如蘭的面龐上，笑容謙卑，“不過是章姨娘不愿去，才空出這個缺來。回頭等她想通了，只怕又要搬的。且幾個親姨娘都在，論孝順又哪里輪得到我？”</br> 紅姨娘甜美的面容上，似含著一層冰霜，“我就看不上你這做小伏低的模樣！你雖入過官伎簿子，到底未曾服侍過男人，跟著爺時，還是完璧，論起來還是正經的名門千金，又為何要這般委屈自己？便去爭一個孩子，又怎能不給你？”</br> 袁姨娘低眉垂眼，平靜無波，“白紙黑字，入過賤籍就是賤籍，若不是遇著故人好心搭救，今日我還不知淪落到何種地步。能在這許家清靜度日，還錦衣玉食，已是天大的福份。再妄想有一兒半女，就是不知好歹了。”</br> 紅珠氣得眼圈都紅了，“可我不服！憑什么？若是不能給我孩子，當初為何要我進府？”</br> 岑姨娘看著她，目光平靜，“想想當初，爺若不接你進府，你究竟會是何等處境？妹妹愿意勸我，我也想送你一句，為人不可忘本，更不可失了初心。”</br> 行禮，告退。</br> 紅珠回了自己小院，氣得砸了最心愛的花瓶，眼淚滾滾落下。</br> 悠悠往事，浮上心頭。</br> 多年前，紅珠只是一名小小孤女，連家鄉姓氏都忘光了。被人賣進京城某高門大戶，學習歌舞唱戲，娛樂主家，招呼賓朋。</br> 不料忽有一日，主家倒了大霉，被抄家砍頭，她也被賣進青樓。</br> 只因生得美貌，年紀又小，還是處子。便被老鴇捧著，有心賣個高價。</br> 爭初夜的那日，紅珠原本怕極了，甚至都有了尋死的心。</br> 誰知遇到風流倜儻的許探花，高價將她買下，還帶回府，給了姨娘名分。</br> 紅珠一顆小小芳心，頓時牢牢系在了許觀海身上，情根深種。</br> 卻不想才進許府，便遇故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