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觀海眼神中掠過一抹復雜,面現惱色,“我都跟你說過多少回了,不管你有沒有孩子,有我一日,總不至于有人難為你。就沒了我,許家也不會容不下你。你怎么就是想不開?再說皇上今年要開恩科,長津正是用功科舉的要緊時候,他媳婦哪有空來管你?”</br> 眼淚即刻漫了上來,紅珠哭了,“賤妾知道,爺一家都是好人。可妾身孤零零一個人,也沒個親人……若,若爺實在是嫌棄妾的出身,不如將我逐出……”</br> “胡鬧!”許觀海不欲跟她糾纏,索性說了狠話,“爺活著一日,你就別想另嫁他人。再看看你自己,這些年養尊處優,哪家太太容得下你這樣妾室?尋常男人也養不起你,死心吧。爺已經這么多孩子,不想再多要一個!”</br> 紅珠哭得癱倒在地,傷心欲絕。</br> 許觀海露出一絲不忍心,卻還是狠心下令,“還不快把你們姨娘扶回去?”</br> 丫鬟們扶著紅珠走了。</br> 許觀海這才進了女兒的院子,可巧許惜顏正要出門,披著斗篷站在門口,早將一切盡收眼底。</br> “父親為何不將實情告知?”</br> 許觀海嘆了口氣,“也是個可憐人。讓她恨我,總比萬念俱灰要強。不說她了,你這是要去哪兒?”</br> “去給曾祖母,祖母請安。”</br> 過年了,人人都忙,但不管事的老人家,卻是閑著的。</br> 人一閑,就會寂寞。</br> 所以許惜顏打算過去請個安,陪陪她們,這是她的孝心。</br> 許觀海正感動著,只聽少女清泠泠的又說。</br> “也好討點嫁妝。”</br> 難得聽女兒講一回冷笑話的許觀海,哭笑不得。</br> 他自然知道,女兒是怕他心情不好,故意逗他的。</br> “你爹還沒這么窮……”</br> 這幾年竹紙生意不錯,公主的皇莊自交給他打理之后,也是蒸蒸日上,許觀海還是攢了些私房錢的。</br> 就算不要他的銀子,光公主府和許家的陪嫁就足夠豐富了。</br> 許惜顏是郡主,皇上還特別準許她以皇子之女的規格出嫁,又能從皇室再支一筆銀子,想不風光都難。</br> “有多的銀子別給我,父親瞧著添置些產業吧,找幾個可靠的人管著。我出嫁,公中的份例足矣。”</br> 許觀海有些不明白。</br> 女兒這意思——</br> “狡兔三窟。”少女沉靜的面容,一如往昔,“尉遲家,也很用不著那些。”</br> 許觀海有些明白了。</br> 別看尉遲圭昨晚放了那樣一場盛大的煙火,其實并不精巧貴重,無非勝在量大又夠多,才顯得絢麗壯闊。</br> 今兒出門,他已經聽人酸溜溜的算過,這場煙火整個花銷,其實要不了幾百兩銀子。</br> 當然許家也不看重這個,重點是人家花的這份心思。</br> 但這也顯出,尉遲圭的家底單薄了。</br> 許家若陪嫁太過,處處壓人家一頭,倒也不是好事。</br> “可你是我的長女……”</br> 若不能風光大嫁,讓他這個當老父親的,如何甘心?</br> 許惜顏道,“我又不是許家長女,大哥哥大姐姐的婚事也就這樣了。底下還有好幾個弟妹,許家才封的國公府,還是低調些吧。日子是自己過的,不是長在別人嘴上的。”</br> 呃……</br> 這話總算是把許觀海勸住了。</br> 許惜顏是身份高貴,但要是超過兄弟姐妹們太多,確實也不合適。</br> 且也招皇上忌諱。</br> 顏真依著古禮,給尉遲圭擬定的聘禮單子,許觀海也看過了。</br> 不奢華,但很是體面尊重。</br> 許惜顏的意思,就是婚禮嫁妝都照這個規格準備就好。</br> 至于更多的好東西,悄悄往她的郡主府一塞,誰又知道?</br> 父女兩個算是達成協議,許惜顏方道,“母親那里,就勞煩父親了。”</br> 嘁!</br> 就知道沒好事。</br> 比起說服他,說服高調張揚的成安公主,才是更令人頭疼的事情。</br> 許觀海悶悶哼了一聲,勉強算是答應。</br> 可再一想,又覺出不對了。</br> “你這意思……”</br> 婚事一切從簡,不就能加快流程,早些出嫁?</br> 許惜顏微微上挑的明眸看了過來,主動挽起他的胳膊,“父親已經答應了。”</br> 女生外向!</br> 可許觀海氣歸氣,到底沒舍得甩開女兒挽住他的手,“那小子有什么好?”</br> 你要這么急著嫁!</br> 少女眸中有淺淺促狹,“父親成親時,年方弱冠吧?”</br> 許觀海氣結。</br> 他少年得志,成親也早。</br> 尉遲圭雖也是少年成名,但當年跟許惜顏議親時,都已經整二十了。</br> 這三年仗打下來,明年成親,都算二十四了。許觀海象他這個年紀,早都當爹了。</br> 要是所有人家的姑娘都不著急出嫁,這些打光棍的小伙子們該怎么討媳婦呢?</br> 真正要說服成安公主為唯一愛女,低調辦婚事就夠難的了,難的是連時間也要抓緊。</br> 別看她昨晚也被尉遲圭放的煙火感動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但對于女兒成親的日期,她卻是能拖就拖。</br> “至少也得等到明年入冬才行!”</br> 許太夫人這里,不僅是柏二太太在,成安公主也在。父女倆剛進門,就聽見這話了。</br> 成安是給婆婆叫過來的,商量的自然是許惜顏的婚事。</br> 幾個孫子孫女成親,許太夫人都有首飾相贈,但輪到許惜顏,她打算送她的,是許老太爺珍藏的一箱子書。</br> 這個禮物,對于世家名門來說,可比首飾更加貴重。</br> 因為書籍才真正意味著傳承,一般都是傳子不傳女。如今肯送給許惜顏當陪嫁,足見對她的看重和珍視。</br> 正好,柏二太太也有相同的打算。</br> 當年她帶許惜顏回家省親,柏老太爺臨別時給她裝了幾大車東西。除了土儀,最珍貴的,當數那一車子書。</br> 那時柏老太爺就已經言明,這是將來要給許惜顏當嫁妝的。</br> 不過有些書柏家也是孤本,所以給她們帶上京城,只能是手抄本。</br> 這幾年柏二太太又找人陸陸續續把這些書抄了一份,留給許家兒孫。</br> 那些從柏家帶上京的,就給許惜顏當陪嫁了。</br> 只怕成安公主誤會,所以婆媳兩個特意抽空約了她,跟她解釋了一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