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蕭越漸漸尖銳起來的聲音,白秋月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br> 自成親后,為了這個事,兩人私底不知道吵過多少次了。</br> 起初,她解釋,蕭越還肯聽一聽。</br> 可后來,她漸漸發現,其實她的解釋,蕭越從來就沒有聽到心里去。</br> 無論她怎么說,白守中要是顧念父女之情,就不會把她們姐弟擱在鄉下十幾年。但蕭越總以為,在這件事上,她自己也有責任。</br> 為什么她這個姐姐總能想到白秋雨,時常記得給他打點針線飲食,卻想不起來在白守中跟前盡孝?</br> 但凡她要是肯在父親身上多用些心,白守中何至于對他這個女婿,始終都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br> 有好多回,白秋月差點忍不住吐露實情了。</br> 可她知道不能。</br> 因為她看出來了,蕭越遠沒有他那個“種田皇子”的名頭,來得云淡風清。</br> 他當初娶自己時有多歡喜,在夢想破滅時就會有多憤怒。</br> 倒不是白秋月貪戀他的情愛,不舍得告訴他實情。</br> 而是白守中壓根不會顧念父女親情這種事,說了蕭越也不會信。</br> 她也拿不出白守中害死生母的證據,就算說了,蕭越還會覺得是她小孩子心眼太多,想太多。</br> 在這一點上,蕭越有種不諳世事的天真。</br> 又不是皇家,民間骨肉,怎么可能會互相殘害?</br> 所以現在,白秋月能理解許惜顏為何不肯選蕭越了。</br> 怕是早就看出他的秉性,才冷靜的一直保持距離。</br> 而蕭越對于青梅竹馬的許惜顏,是求而不得,才會多了一層憤怒。</br> 尤其是在每回聽到她和金光侯的好消息時,格外控制不住情緒。</br> 白秋月暗吸口氣,讓自己冷靜。然后從炕上下來,重新帶著溫柔笑意,拉著蕭越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br> “我們大概,快要做爹娘了。”</br> 她差不多,也該要個孩子了。</br> 也許有了孩子,能讓丈夫學著長大一點?</br> 可蕭越顯然不是這么想的,先是一怔,隨即一喜,“那還等什么?趕緊回你娘家報喜啊!然后趁你父親心情好,告訴他,我要渠州做封地。”</br> 你瘋了么?</br> 白秋月簡直不敢相信,他能說出這般幼稚的話。</br> “那渠州剛打下來,如今朝廷上下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你要?憑什么給你?”</br> 蕭越振振有詞,“就憑我是唯一的皇孫啊,早年太祖有言,令皇子皇孫們鎮守四方。只這些年太平盛世,只怕皇上忘了,得你父親提醒一下。如今諸位皇叔是皇上絕不肯用的,除了我,還有更合適的人選么?退一萬步,就算給不了我這個西瓜,也得給我個芝麻。”</br> 天真!</br> 白秋月簡直不知該怎么跟他說。</br> 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br> 對于一個權力欲極強的帝王,所有成年的皇子皇孫們,都是他的威脅。</br> 哪有隨隨便便忘記的事?只有他不愿意去做的事。</br> 而白守中身為皇上心腹,要是這點眼力勁都沒有,能爬到這個位置?</br> 可白秋月不能把這些告訴他。</br> 因為人如果選擇裝睡,是沒辦法叫醒的。</br> 她只能換了個說法,“皇上若真心想用你,也不會讓你無所事事了。你是不是,被郊外的那些人鼓動了?”</br> 她還沒瞎,就算招待那些江南來客的米糧,是蕭越在京郊買的,但銀子總是從王府拿出去的。</br> “王爺,妾身必須勸你一句,這事連我也瞞不住,如何瞞得過皇上?”</br> 蕭越越發憤怒,“那就讓他知道好了!難道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么?反倒是他,說好了母親留給我的東西,為什么不還?總之你別管這么多了,你到底回不回娘家,幫不幫我?”</br> 白秋月笑容微苦,“如果,我幫不了呢?”</br> 蕭越寒著臉,盯著她那件做了大半的那件坎肩,“王妃既有了身孕,不宜操勞,這些事,往后就別做了。來人,把王妃這里的針線全都收走!”</br> 他怒氣沖沖的走了,丫鬟們白著臉進來。</br> 白秋月閉了閉眼,滿心疲憊,“我沒事。行了,你們收拾吧,我想一個人靜靜。”</br> 看看這滿身的孩子氣,一言不和就任性發脾氣,還想爭那至高無上的皇位?</br> 別做夢了!</br> 相比起來,倒是那位冷靜又機智的升平郡主,似乎才是更可靠的盟友。</br> 許家。</br> 小定的熱鬧還在前堂繼續,但尉遲圭背著人,偷摸去到岳父書房,在小媳婦跟前,說出一個名字。</br> “荀雍。”</br> 他的手下在禮部查到,當年與許觀海一并購買犯官女眷的官員,正是在和州企圖拿美色引誘尉遲圭不成而交惡的那位知府大人,荀雍。</br> 后來袁姨娘進了許家,荀雍也另外買了一個獲罪官員家的女兒,似是掩人耳目。</br> 如今,在尉遲圭告了荀雍一狀之后,荀雍雖丟了和州知府的官職,卻沒有獲罪。</br> 被皇上不輕不重的斥責幾句之后,如今正“居家反省”,等著候補。</br> 而尉遲圭還打聽到一個小道消息,“聽說吏部尚書白大人,舉薦他去渠州為官,戴罪立功。不是知府,同知就行。”</br> 許觀海的眸光,頓時冷了三分。</br> 這招苦肉計用得好啊,明貶實升,以退為進。</br> 如今渠州就是塊大肥肉,白守中不爭主官頭銜,只爭一個輔官,還是自貶身份,皇上豈會不同意?</br> 而大肥肉總是招人覬覦,到時那個主官一旦出錯,荀雍這個“任勞任怨”,又有了治理經驗的同知,豈不正好上位?</br> 許惜顏忽地問,“那你呢,對渠州如何打算?”</br> 尉遲圭喝了口熱茶。</br> 還是小媳婦好,知道他不勝酒力,早準備了香噴噴的熱茶,還有他最愛的甜點心。</br> 剛好裹腹。</br> 小媳婦問什么,他自然就說什么,“我打算把向鼎擱那兒。”</br> 許惜顏輕輕點頭,這也是個很聰明的選擇。</br> 向鼎生性平和,家世不弱,卻并不爭先。</br> 且在宮中還有位不爭不搶的向良妃,以及打小體弱多病,注定與皇位無緣的廿七皇子,比較能得皇上信任。</br> 給他討一個渠州武官副職,皇上應該會給這個面子。</br> 至于那邊的主將,還是由皇上定奪吧。</br> 在這點分寸的拿捏上,尉遲圭別看年輕,卻跟白守中這老狐貍,不謀而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