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觀海看著女兒,忽地有幾分恍惚。</br> 或許當爹娘的總覺得孩子還小,但不知幾時,女兒卻已經成長為可以替他,替全家披荊斬棘,甚至遮風擋雨的所在了。</br> 她要替弟弟報仇,她要把痛苦百倍還于白守中,她就必然能做到。</br> 冷酷嗎?</br> 不,</br>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br> 本身就流著一半皇族血脈的女兒,可能天生才是最合適的政客。</br> 許觀海心中更痛。</br> 要是她弟弟還活著,自己的兒子還活著,又將是怎樣的優秀?</br> 害死他的人,碎尸萬斷都不為過。</br> 可女兒這般行事凌厲,旁人會怎么看?</br> 許觀海忍不住抬眼,就見尉遲圭再看著許惜顏的目光,就如看著稀世珍寶,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欣喜得不得了。</br> 小媳婦看起來好兇,好可怕。</br> 不過,他好喜歡怎么辦?</br> 還越來越喜歡了!</br> 在逆境中長大的金光侯,要的不是端莊賢良的小白花,他要是可以跟他一起并肩作戰,放心交托后背的戰友。</br> “媳婦兒你這么聰明,回頭教我幾招唄。”</br> 一時心潮澎湃,激動不已的尉遲圭,忘形的說出心聲。</br> 好吧,許觀海安心之余,又想罵人了。</br> “還沒成親呢,誰是你媳婦?”</br> 已經夠猾頭的了,你還用學?</br> 學得更壞,會不會坑到女兒啊?</br> 許惜顏不理翁婿二人斗嘴,聽完自己想聽的,起身施施然走了。</br> 既然確定了一些事,接下來,她還有很多事要做,沒時間為這點小事費神。</br> “媳婦兒”,雖然土了點,聽著卻很可愛呢。</br> 他想叫,就讓他叫唄。</br> 方才要是沒看錯,他應該很喜歡吃甜食。</br> 許惜顏方才帶來了一盒八寶格的點心,有甜有咸。其中裹了花生的大塊糖,還有夾了紅豆沙甜軟的糯米糕是最先吃掉的。</br> 這一點,倒是跟許觀海意外的相似。</br> 大概男人骨子里都象孩子?</br> 許惜顏是沒這么愛甜食,但往后似乎可以考慮從父親這里順些糖果點心回去?</br> 畢竟許觀海這樣的資深嗜糖行家,生平吃過的糖果點心,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經他鑒賞,并常備左右的,肯定錯不了。</br> 許觀海還不知自己珍愛的糖果,已經被女兒惦記上了。眼下帶著準女婿回了宴席,他這個老丈人還得招呼著兒子們,替人擋酒呢。</br> 誰叫尉遲圭這個沒用的,酒量太淺了呢?</br> 連他小兒子都不如,簡直丟臉。</br> 尉遲家和許家的小定宴,算是賓主盡歡。</br> 接下來,趕在年前,八皇子的愛女,寶慶郡主正式和林端友訂親了。</br> 若說許惜顏和尉遲圭的婚事,讓京城閨秀們又羨又妒。</br> 林端友的這門婚事,就讓京城少年郎們也狠狠醋了一把。</br> 并看到某種希望。</br> 原來出身寒微,并不是沒有出頭之日的。</br> 只要你夠強,夠出息,也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br> 而尉遲圭和林端友,剛好成了一文一武,激勵天下少年郎上進的榜樣。</br> 甚至有文人墨客,感慨于此事,作了詩詞文章宣揚。這也屬于教化的一種,連在宮中看到的睿帝,都挺高興的。</br> 他一高興,就幫兩個寒酸男方添了些聘禮,還同樣賞了蕭婧兒一座郡主府。</br> 八皇子既然要回老家,自然就放棄了在京城建造王府的權利。原本是打算花錢買個宅子,送小兩口安家。誰知皇上聽說,大手一揮,決定送了。</br> 還笑著跟他打趣,“別怪朕不給寶慶添妝,她跟升平一樣,都是小財主,很不缺這些。許家這點就做得不錯,聽說嫁妝單子都是依著古禮。你們也悠著些,別讓男方太為難了。”</br> 八皇子原就沒打算給女兒大操大辦,他的心思跟許惜顏一樣。</br> 有好東西先送到閨女府里就完了,何必招人現眼?</br> 到時還引來高賢妃和兩位皇兄覬覦。</br> 如今皇上開口,他更能奉旨聽話了。</br> 但他可以拿著一份樸素的嫁妝單子給外人看,高賢妃她們卻不能沒有表示。</br> 原本是想塞幾件首飾完事,可八皇子不要。</br> 說父皇說了,太招搖。</br> 最后從母妃皇兄這里打劫來了一個幾百畝的果園,雖說離京城遠了些,但收益很是不錯。</br> 連皇上聽了都點頭,覺得這事辦得不錯。</br> 小兩口家底薄,雙方都沒個親爹親娘照看。京城物貴,有個正經營生比什么都強。且又不是從商,打理果園不是挺好的么?</br> 于是,原本高賢妃還肉疼的想抱怨,最后也不敢說了。</br> 原還指望賣了蕭婧兒能賺些好處,沒想到最后倒賠了一個果園,說來都怪許惜顏。要不是那丫頭搗亂,至于如此么?</br> 不過許家運道正旺,她也不敢為難。</br> 只開始跟來了京城的兄長,還有兩個大兒子算計著渠州武官。</br> 是了,那樣一塊大肥肉,高家也想插一腳。</br> 他們還挺有雄心壯志,想謀主官之位。</br> 大皇子聽說此事,都忍不住嗤笑。</br> 這是天欲使人滅亡,必先使其瘋狂啊。</br> 象郭家,正經在渠州之戰中立下大功的人家,都悶不吭聲,一切聽從皇上安排。高家這得多大的臉,才好意思把爪子伸得這么長?</br> 但隨后,朝堂上卻出現另一種聲音。</br> 有人提議,讓皇子皇孫們前去鎮守。</br> 大皇子微驚。</br> 難道是高家表面爭權是假,暗中想拱三皇子上位?</br> 先去藩鎮,積累幾年威望?</br> 許觀海憂心忡忡來找女兒商量,怕有人打亂了毛腳女婿的計劃,許惜顏也只有一句。</br> “一切塵埃落定前,都是浮云。”</br> 帝王的心思你別猜,猜來猜去你也不明白,還招忌諱。</br> 只要夠實力,他出招,做臣子的順勢而為即可。</br> 所以許惜顏還甚有閑心,提起筆來,給遠嫁隆興府的許桐寫了封家書。</br> 說說自己的親事,并問候長姐安康。</br> 她覺得有點不對了。</br> 連嫁了申學勤的許云櫻,從前那樣不對付的堂姐,都知道到了任上,給家里寫信報平安,還送了年禮。</br> 當然,也告知她一到地方,就查出有孕的喜信。</br> 怎么許桐嫁了這么幾年,半點消息也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