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從前，如尉遲堅這般，沒有半點功名，又窮又不出色的鄉下小子，半點也入不了人家的眼。</br> 但在尉遲圭發跡之后，情況就不一樣了。</br> 就算尉遲堅沒有堂弟出色，到底是至親骨肉。</br> 所以這位潘吏員考慮了幾日，還是答應了親事，兩家也交換了庚貼。</br> 誰知不上幾月，尉遲圭就如芝麻開花節節高，平步青云。</br> 潘家也挺高興的。</br> 以為不算買中頭彩，也算買中二彩，平得一注暴利。誰知尉遲海和尉遲煒這一家子勢利眼，已經嫌棄潘家身份低微，想要悔婚。</br> 然后，當尉遲圭得大將軍冊封，并帶信要接全家入京時，尉遲海就仗勢欺人的跑去退親了。</br> 這事從頭到尾，蕭氏都沒沾邊。</br> 那時她還沒有當家主婦的覺悟，只嫌燙手，故此不太知道內情。</br> 只聽說賠了人家五兩銀子，拿回了庚貼，親事就此作罷。</br> 如今要不是許惜顏提點，幾乎忘了。</br> 回頭再去逼問，尉遲海才吐出實情。</br> 庚貼確實拿回來了，但銀子也給扔了出來。</br> 潘家甚至都沒罵上一頓，只是冷笑了幾聲，關上家門。</br> 蕭氏直聽得心驚肉跳。</br> 這樣一口氣憋在心里，就不怕人家發大招？</br> 可尉遲海還存著僥幸心理，說那姑娘當時就不小了，如今幾年過去，只怕早嫁人了吧？還怕他何來？</br> 尉遲圭想在二月成親，如果親堂兄連個親事都不能定下，可怎么說呢？</br> 他還拿許家來舉例了。</br> 許樵的婚事可以定在許松的前面，但成親還得是許松排在前頭吧？</br> 你也好意思跟許家比？</br> 蕭氏雖然不滿，卻也覺得有幾分道理。</br> 怕此事給尉遲圭知道，要發大脾氣，才趕緊打發張媽媽先來找許惜顏討個主意。</br> 如今尉遲堅倒是不敢再挑了，之前的兩家，他傾向于七品官的妹妹。</br> 雖說兄妹情肯定會淡一些，總比那舉人家的女兒，多個助力。</br> 蕭氏卻覺得，萬一潘家鬧事，尉遲堅最后娶個舉人家的小姐，總比官員家妹妹，要顯得清貴些。</br> 可許惜顏想都不想，就干脆利落的告訴她，“都不行。當務之急，令人回老家送上厚禮賠罪。那姑娘若沒有嫁人，就認下這門親事。”</br> 啊？</br> 張媽媽還有些猶豫，之前尉遲圭不還跟家里說。</br> 寧可小錯不斷，不可絕不犯錯嗎？</br> 許惜顏眸光沉靜，“此一時，彼一時。”</br> 當初大將軍征戰在外，屢立戰功，好比有人不停往缸里添水，所以家里有人適當拖點后腿，相當于不斷往外舀水，讓這口缸不要水滿則溢，反而是件好事。</br> 但如今的金光侯已經身居高位，平定四方，就象一口已經加滿水的缸，需要做的就是修身養性，維持現狀。</br> 如果家人再犯錯，就會成為眾矢之的，遭到不斷的攻擊。</br> 若缸里的水被抽得多了，這口缸也就廢了。</br> 許惜顏從不愛解釋這么多，只叫張媽媽轉告一句話，“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若拿不準主意，不妨與侯爺商議。”</br> 張媽媽趕緊把話帶回去了。</br> 正好尉遲圭回來，聞言頓時砸了茶杯。</br> “這般背信棄義之事，如何做得？來人！”</br> 他青著臉，連飯都不吃了，即刻“請”來尉遲海和尉遲堅一家子，吩咐下人整治行裝和禮物。</br> “明日就啟程，送回老家去，如果潘姑娘好生嫁了，就把禮物送上，代本侯致以歉意。若潘姑娘未嫁，或者還有未嫁的姐妹，即刻接上京城，與堂兄完婚！”</br> 尉遲海大驚，“二郎不可，那，那就是個小吏的女兒……”</br> 要是給長孫做了媳婦，將來不給人笑話死？</br> 尉遲煒眼珠一轉，還自作聰明的又接了一句，“難道你要郡主，管她叫大嫂么？”</br> 呵呵。</br> 尉遲圭森然一笑，周身黑氣彌漫，刀山血海中沾染的殺意沖天。</br> “郡主知書識理，與我若成夫妻，便是一體。若我都能管小吏之女叫大嫂，她又如何不能？”</br> 尉遲海等人又驚又怕，再不敢多說一字。</br> 于是這事就這么定下。</br> 尉遲煒一家，在憂心忡忡中迎來新年。</br> 生怕真要娶個小吏女兒，失了助力。</br> 不過運氣好的是，虧得尉遲圭派人去得及時。</br> 那位潘吏員當真是個角色，他當初跟尉遲堅議親的大女兒，確實是嫁了，還生活美滿。</br> 但尉遲海沒搞清楚的是，人家家里還有三朵金花！</br> 當初他去議親，也沒說清到底是哪一個。</br> 尉遲海是要回了尉遲堅的庚貼，卻不好要回當初送的禮物。</br> 除了不經放的吃食，那些茶葉布匹，潘家可是妥妥的收藏好了，半點沒動過。</br> 所以潘吏員早先打的算盤是，只要聽到遲堅另娶的消息，他立即就讓個小女兒去假意上吊跳井，作一出戲，然后把事情鬧大。</br> 他是位卑職低，惹不起尉遲大將軍，如今還是鼎鼎大名的金光侯了。但他相信只要他鬧，總有些有心之人會拿著此事做文章，攻訐尉遲圭。</br> 就算打不贏人，也要擤人一身鼻涕，才能消他心頭之氣。</br> 也虧得尉遲圭及時派人過去，厚禮相贈，還誠心道歉，甚至愿意重結姻緣。潘吏員面子里子都賺足了，心中那口憋了幾年的郁氣才終于消了。</br> 反而敬重尉遲圭的為人，愿意把實情和盤托出。</br> 當年要是尉遲海肯誠心誠意的來認錯，就算退親，他也能理解。</br> 畢竟門不當戶不對，散就散了。</br> 他自知家境寒微，并不指望攀附權貴。省得女兒嫁了，日后不受夫君公婆待見，也是難過。</br> 而不是丟下五兩銀子，還要擺出副仗勢欺人的嘴臉，羞辱于人。</br> 如今與尉遲家的親事，既然作罷。他甚至當面將藏了數年的那些禮物，如數退回。</br> 消息報回京城，尉遲海一家子才總算松了口氣。</br> 誰知尉遲圭趁著新年，酒宴眾多，假意漏嘴，把此事說了出去。</br> 旁人聽了，不少人笑話金光侯太傻，自揭家丑。</br> 但也有人肯替他說話。</br> 太學院以嚴格著稱的律法大家，素昧平生的米夫子便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