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觀海心中暗罵那個闖禍的女婿,但眼珠一轉,覺得也未嘗不是件好事。</br> 于是許大探花暗自狠掐自己一把,擠出幾滴眼淚,開始在君前痛哭。</br> “這,這實在是家門不幸……臣,臣五內俱焚,心如刀絞……”</br> 呃……</br> 睿帝奇異的消氣了。</br> 要是在他面前啼哭的是旁人,他只會覺得厭煩。可這是誰啊?</br> 詩書風流的許大探花。</br> 打小生在富貴鄉里,可以說是半點不知人間愁滋味的貴公子。竟不顧體統在他面前哭了,這是受了什么委屈?</br> 皇上很稀奇。</br> 遞個眼色,海公公急忙把殿里的閑雜人等都趕出去,親自搬了個矮凳,扶了許觀海坐下。</br> 給他端茶倒水擦眼淚,把許駙馬哄得終于稍稍冷靜下來,才哽咽著將事情說了。</br> “……臣,臣不是對義陽長公主不敬,可她們家這般做法,實在是太過分了……所以阿顏才慌得連成親都顧不上,急急趕去了。金光侯也是擔心小女,才追去瞧瞧。</br> 臣,臣全家如今真是后悔,當初怎么就聽了個婦人之言,結下這門親事?若是早讓公主來問問皇上,想必都不會闖下這般彌天大錯……臣,臣君前失儀,臣有錯……”</br> 原來如此!</br> 睿帝明白過來,徹底不生氣了。</br> 反倒有三分好笑,七分得意。</br> 要說許觀海,拿捏皇上心態,還是很準的。</br> 皇上一向厭惡義陽長公主,因她和生母在皇上還沒得勢時,很是欺負過他們母子。</br> 只那時先皇還在世,又早早將她遠嫁,皇上登基后礙著姐弟情份,不好發落而已。但這些年來,宗室之中,要論皇上最不待見的親戚,義陽長公主絕對可以排得上前三。</br> 也就尹二奶奶鼠目寸光,給東川伯家葉太太一忽悠,就上當了。</br> 總想著義陽長公主年事已高,有什么恩怨也該散了。將來留下長興侯府,世子體弱,繼承不了。遲早留給女兒女婿,說不定還能重獲圣寵。</br> 可她忘了,人要感恩不容易,記仇太簡單了。</br> 就算義陽長公主薨了,可只要皇上還活著,能對長興侯府有好臉色?</br> 哪怕鄧旭是個好孩子,但他寸功未立的,憑什么讓皇上改觀?</br> 想夫榮妻貴,做夢呢!</br> 所以許觀海故意在皇上面前哭一鼻子,承認自家錯了,反倒讓皇上得意起來。</br> 看,</br> 朕就知道,義陽長公主跟她死了的母妃,都不是好鳥。</br> 偏你們不信邪,上趕著結這門親,吃虧了吧?</br> 人的心理就是這般,看到別人倒霉,總會有幾分幸災樂禍,和微妙的暗爽。</br> 皇上假惺惺的跟著嘆了幾口氣,又說教了許觀海幾句。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揭過此節。</br> 尉遲圭跑就跑了吧,橫豎也不是什么大事。</br> 說真的,尉遲圭要在長興侯府鬧點事出來,皇上還喜聞樂見呢!</br> 他早看那家子人不順眼了,偏這些年還得耗米耗糧的養著他們。</br> 要是能找著把柄,趁著義陽長公主還活著,動一動長興侯府,他不也能出一口陳年的老怨氣?</br> 可這個話也不太好往明里說。</br> 畢竟鄧家就算虐待了許桐,說穿了也只是家務事,哪有皇上親自插手的道理?</br> 待許觀海走了,皇上倒是糾結起來。</br> 他得怎么跟許家通個氣,讓他們把事情往大里鬧呢?</br> 要說還是海公公,在皇上身邊服侍多年,深體朕意,悄悄道,“升平郡主是個明白人,她既去了,斷不肯善罷甘休。只若她年輕沒分寸,鬧過了些,還請皇上寬恕則個。”</br> 皇上睨他一眼,故作正色,“你這是收了多少好處,就替她說起好話來。”</br> 海公公賠笑,“老奴萬萬不敢。只不過升平郡主到底也算是老奴看著長大的,論起親疏,自然要偏袒些罷了。且老奴這衣裳里頭穿的皮襖子,皇上莫怪,還是成安公主賞的呢。要說她們母女,倒都隨了皇上,面上不愛言語,心都是最好的。”</br> 這樣的馬屁,皇上最愛聽了。</br> 孩子們好的都隨他,不好的,肯定是別人家的錯。</br> 區區一件皮襖,更不會計較。</br> 于是皇上也不糾結了,只盼著許惜顏快點把事情鬧大。</br> 這個外孫女,可千萬別辜負他的期盼啊!</br> 洪州,隆慶府。</br> 二月十二,花朝節。</br> 可喜這日一早春光晴好,城中百姓紛紛呼朋喚友,郊外踏青賞花。待到午后,正陸續歸家時,忽地飄來幾朵烏云,下起綿綿春雨,滋潤大地。</br> 這才是真正的好雨知時節呢。</br> 橫豎南方百姓,早已習慣這種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有些人興致不減,甚至放慢腳步,欣賞雨中春景。</br> 卻不妨背后忽地響起一陣轟隆隆的馬蹄聲,又快又急。</br> “讓開讓開!讓一讓,讓一讓!”</br> 領頭的侍衛,嘶聲大吼著,卻小心避開了街上行人。</br> 百姓們紛紛退讓,看著這支風塵仆仆,遠道而來的隊伍,莫名詫異。</br> 哎,</br> 這是出了什么事?</br> 你們瞧,那支隊伍往長興侯府去了。</br> 看這氣勢洶洶的架式,不象是什么好事呀?</br> 有那膽大的百姓,已經悄悄圍觀上去。</br> 果然不是好事。</br> 長興侯府的門子,聽說“京城許家來訪”,臉色就變了。</br> “把帖子留下,諸位先請回去吧,待小的通報過后……”</br> 呵呵。</br> 跟他們玩這一套?</br> 帶隊的段統領使個眼色,幾個侍衛徑直從角門闖進去,自己動手,就將長興侯府的大門拉開。</br> 以迎接貴客的最高禮儀,躬身施禮。</br> “郡主請!”</br> 門上的幾個家丁嚇得腿都軟了,他們在本地作威作福多年,何曾遇到過這種硬茬?</br> 想把人趕出去,明顯打不過呀!</br> 終于一個機靈的門子,麻溜的轉身跑了。</br> 趕緊去報信吧,總比留在這里當靶子強。</br> 剩下的人意識到不好,心中大罵此人狡詐,也想開溜,卻被侍衛拿住了。</br> 琥珀隨著許惜顏進來,隨手指認了一個門子,“頭前帶路,去你們二奶奶那里。”</br> 剩下的家丁,皆被解了褲腰帶,捆在那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