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鄧旭還是姓鄧的。</br> 這個家就算對許桐有千般不好,對他還算可以。</br> 在將大門鑰匙交到他手上時,長興侯鄧興又老調重彈,“你兄長身子不好,如今都把你兒子過繼去了,這個長興侯府,日后還不是你們夫妻的?你媳婦也真是氣性大,這就鬧得翻天覆地。還管娘家搬救兵,哪有這般做人兒媳婦的?”</br> 這樣的話,說真的,聽得太多,鄧旭都麻木了。</br> 如果家里真心看重他,當初為何在送子進京當質子時,會選上他呢?</br> 可有些真相,沒法追究。</br> 一旦較真,是他都不想面對的殘酷真實。</br> 所以鄧旭還是接了鑰匙,匆匆趕來了,“郡主收手,我來開門!”</br> 可許惜顏漠然收回鞭子,只說了一個字,“砸。”</br> 侍衛們頓時三兩下將鐵鏈斬斷。</br> 大門打開,許桐早在站在門后,淚流滿面了。</br> 她預計要兩個月,卻沒想到二妹妹這么快就來了。</br> 看她這滿身風塵,是吃了多少辛苦?</br> 許桐有滿腹的話想說,可張了張嘴,卻只能落下一串又一串的眼淚。</br> 許惜顏上前,抬手摸摸她的頭發。長姐初嫁時,許惜顏還比她矮了不少,但如今,她已是長到能跟她比肩的人了。</br> “好了,大姐姐莫哭,我來接你回家。”</br> 一句話,許桐放聲痛哭。</br> 這幾年捱的辛酸,受的委屈,都恨不得都全數從眼淚里流出,只聽得人都心酸不已。</br> 丫鬟婆子抹著眼淚上前見禮,許惜顏沒有二話,“收拾東西,走。”</br> “你,你敢!”虞氏忍著疼,嘶聲尖叫起來,可到底被許惜顏那一鞭子抽怕了。</br> 見她微微上挑的冷冷雙眸看過來,便急忙去推兒子。</br> “你是死的么?人家要帶走你媳婦,你就不去說句話?”</br> 鄧旭滿面羞慚,“二妹妹,郡主……”</br> 許惜顏沒說話,許桐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br> 這件事,說到底還是她們夫妻的事。</br> 如今二妹妹來了,她的心思安定了,就得拿出自己的態度了。</br> “我們夫妻,情份已盡,和離吧。”</br> 鄧旭整個人都呆了。</br> 虞氏也怔了,隨即厲聲道,“你休想!你憑什么和離?你是我們鄧家八抬大轎接回來的,兒子都生了,你這個女人怎么這么不要臉?還想另嫁……”</br> 啪!</br> 又是一記鞭子,狠狠抽到她的身上。</br> 鄧旭想來攔,不想這鞭子竟是同樣抽到他的身上!</br> 一記一記,又狠又重。</br> 長興侯府的下人都給嚇呆了,好容易反應過來想來攔著,卻被侍衛們攔住了。</br> 一個個拳頭捏得嘎巴作響,大有誰敢動手,正好大打一架的意思。</br> 他們都是真正上過戰場的,身上帶著血光之氣,盯著家丁們的眼光,就象是盯著一群家雞的猛獸,駭得人連連后退。</br> “二妹妹,行了。”</br> 直到許桐開口求情,許惜顏才收回鞭子。</br> 微微上挑的明眸,輕蔑的看著鄧旭母子,“我大姐姐的話,你們聽清了嗎?和離,是給你們鄧家留了面子。不服,就去報官吧。只不知強奪兄弟之子,還企圖瞞報朝廷,討要冊封,鄧家又是何等罪過。”</br> 虞氏猶如被打中七寸,滿心怨毒,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br> 長興侯府怕許家鬧事,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打算過繼,而是將孩子直接記在長子名下。</br> 所以一早封鎖了許桐懷孕的消息,給孩子辦的洗三滿月禮,全是以長子名義。</br> 真理論起來,整個隆興府不知多少官員曾來賀喜,這要瞞,又如何瞞得過去?</br>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br> 終于,眼看妻兒都搞不定,長興侯鄧興打著哈哈,也過來了,擺出一副長輩的親熱嘴臉。</br> “都是一家子親戚,有什么誤會說清楚就是了。還請郡主進屋,快上茶,準備酒菜,給郡主接風洗塵!”</br> 許惜顏看也不看,只將鞭子抽在鄧興面前,止住他前進的腳步。</br> “同樣的話,我不說第二遍。鄧旭,你若對我大姐姐還有半點夫妻之情,就去寫放妻書吧。嫁妝單子呢?”</br> “在這!”丫鬟連忙取了出來,又恨恨的看了一眼鄧家人,“只好些,都沒有了。”</br> 許惜顏接了禮單,隨手就給了段猛,“我大姐姐嫁來兩年,金銀綢緞那些用就用了,但其余嫁妝皆給我一樣不差的找回來。沒有的,列個賬單,管長興侯府討要。”</br> 是。</br> 別以為他們拿刀的就是大老粗,能進宮,還能當上統領,都不會是睜眼瞎。查抄起來的時候,連官老爺的公文書信都能看得明明白白,何況只是份嫁妝呢?</br> 眼看這些如狼似虎的侍衛當真一樣一樣清點起嫁妝,鄧興臉上掛不住了。</br> “升平郡主,我敬你一聲,叫你一聲侄女,你這是一定要撕破臉,跟我鄧家過不去么?”</br> 許惜顏淡淡看著他,“我是來替我大姐姐和離的,又不是來走親戚的。長興侯你治家不嚴,對我姐姐不仁在前,如今也莫怪我許家不義在后。”</br> “你好,你好得很!”</br> 鄧興這回沒法子了,他從沒想過,許惜顏這么個小姑娘,竟這般難纏。只得轉頭去罵兒子,“總之媳婦是你的,你就這么沒用,人家叫你和離,你就和離嗎?”</br> 鄧旭進退兩難。</br> 他給許惜顏抽了幾鞭子,其實心里還好受些。</br> 但如今給父親逼迫上前,實在不知該如何開口。</br> “媳婦……”</br> 許桐看著他,眼里已經沒有了愛,也沒有了恨,甚至干枯得連眼淚都泛不出半滴。</br> “你是個好人,可做你的妻子,太苦,也太難了。孩子我不會跟你爭的,只當行行好,你放過我吧。”</br> 鄧旭僵在了那里。</br> 他知道許桐對他很失望,他也知道自己有很多事做得不夠好,不能護著她。可他萬萬沒想到,竟然令她絕望到了這般地步。</br> 她求他行行好,放過她。</br> 他幾時,成了這樣讓人嫌棄,想要極力擺脫的人?</br> “我……你能再給我,給我一個機會么?我,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