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上下可是愁死了。</br> 全因這位鄭小郎是鄭父五十多歲,才老蚌生珠,和老妻意外得的小兒子。</br> 上頭生足了七仙女,才得的一個幼子。</br> 真是頂在頭上怕嚇著,含在嘴里怕化了。要星星不敢給月亮,要從軍……</br> 這可如何敢答應?</br> 偏這小子執拗得很,硬要家里請了弓馬師傅,早早開始學習。</br> 原破著心狠一回,讓師傅嚴厲些,好讓他知難而退。</br> 誰知小家伙卻有幾分韌性,便是成天抹天哭淚,也堅持下來了。</br> 扎馬步,學騎射,也不知摔了多少回,渾身傷得青一塊紫一塊的,也從不叫苦。</br> 等到去年尉遲圭大破西梁,收服渠州的消息傳來,鄭小郎對他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br> 為了親眼見金光侯一面,迎大軍回城,他還離家出走,私自跑來京城了。</br> 可惜沒見著。</br> 當然,家里也很快發現,唬得趕緊舉家搬來京城,省得哪天兒子又跑了。</br> 鄭家上頭六個閨女都嫁了,只剩一個鄭七娘。若沒這個小弟弟,她是肯定要留在家里招贅的。</br> 商戶人家不講究那些規矩,這姑娘打小便當兒子般養大。</br> 管人算賬,什么都來得。舞刀弄棍,也學了三招兩式,防身的工夫。走南闖北,還帶她去過不少地方。故此眼界為人,與普通姑娘大為不同。</br> 若說尋常姑娘想的是夫唱婦隨,這姑娘主意太大,想的便是婦唱夫隨。</br> 可若不是上門女婿,誰肯女主外,男主內,處處都聽媳婦的?</br> 故此鄭家搬了京城后,鄭老爹就私下跟石青提過一嘴。</br> 請他幫女兒留個心,看有什么合適親事。</br> 否則姑娘都快二十了,鄭家也是愁壞了。</br> 搬來京城,也是心疼女兒,讓她躲躲鄉下的閑言碎語。</br> 這會子聽說許惜顏要找個商人之女聯姻,石青頓時就想著鄭家了。</br> 私下過去一問,鄭老爹親自帶著女兒來了許家一趟,問清情況后,當即就同意了。</br> 不僅是鄭老爹同意,鄭七娘更加同意。</br> 尉遲堅沒用好啊,正好聽她的。</br> 且背靠尉遲家這樣大樹,她也能一展所學,做出一番事業。</br> 在見到許惜顏時,鄭七娘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br> “……奴打小就在外頭跑慣了,心野了。若讓我在家呆一輩子,相夫教子,那是不能夠的。原我爹做那花木生意,奴就不甚中意。可到底是祖業,若我留在家里,便只能如此。幸得有了弟弟,奴能外嫁,做自己歡喜的事。還能跟金光侯府聯姻,幫弟弟實現夢想,與侯爺親近,這簡直是做夢都想不到的好事。所以奴真是心甘情愿,萬分愿意,還請郡主成全。”</br> 看她確實是個明白人,不怕拿捏不住尉遲堅,許惜顏就成全她了。</br> 從尉遲家送自己的聘禮里,挑了件玉環送她。然后打發人去金光侯府,討要尉遲堅的生辰八字。</br> 嗯,玉環都送了,這親事就算訂下了,誰也別想賴。</br> 尉遲堅一家子都呆了,連尉遲海都咂巴著老嘴。</br> “這,這會不會太快了?什么都沒弄清呢……”</br> 幸好尉遲圭不在。</br> 他最近為自個兒成親的事,忙得成天不著家,也不知在干嘛,問也不說。</br> 蕭氏垂眸,撇著茶沫反問,“那爹還想弄清什么?哦對了,鄭家說了,若嫁進咱們侯府,愿意陪送一千五百兩銀子的嫁妝。京城多少官員,尋常嫁個女兒也不過三五百兩銀子。有些窮官兒,索性就那幾件首飾,幾副鋪蓋,數只箱籠了事。便是之前你們相中的兩家,可有這般體面?”</br> 真沒有。</br> 正如蕭氏所說,頂破天也就五六百兩銀子的嫁妝罷了。</br> 差不多名門大戶的庶女,比如許云梨這般,若許觀海沒錢貼補,公中也就這點嫁妝了。</br> 鄭七娘能有一千五百兩,實在很體面了。</br> 看他們一家還在猶豫,蕭氏不高興了。臉拉得老長,將茶杯砰地擱下。</br> “是你們自己說,要郡主幫忙相看的。如今人家相看好了,連禮都送了,你們卻又來挑三揀四?那行,干脆我做個惡人,回絕了郡主。從此以后,再也別來找麻煩!”</br> “那,那便這樣吧。”</br> 到底,尉遲煒頂不住壓力,先開口妥協了。</br> 又望著兒子,“大郎啊,這親事,算是不錯了。媳婦娶進門,總是跟你過日子的。只要你降得住她,一個婦道人家,能折騰出什么?你說是不是?”</br> 尉遲堅心里也妥協了,嘴上只說,“那就聽爹的。”</br> 瞧瞧,這父子之間還留著一手,相互甩鍋呢。</br> 蕭氏懶得理這些破爛事,只撂下一句,“如今沒人反對吧?那可說好了,是爹,大伯,還有大郎你自己,都同意的這門婚事。回頭別有個磕磕碰碰,就賴上我們二郎和郡主。”</br> 尉遲海爺孫仨面面相覷,誰也不敢接話。</br> 倒是宋氏爽快,拿出尉遲堅的生辰八字,“弟妹,勞你安排一下,尋個媒人去提親吧。”</br> 她這些年也算是看透了,丈夫兒子就是貪心不足,才總想跟二房賴在一起。</br> 要說她自己,原是個婦道人家,沒那么多花花腸子。要是尉遲堅愿意早些拿錢分家出去過,當個小財主,讓她也能過把太太癮,才最好不過。</br> 可眼看不行。</br> 所以她倒寧肯早些接個媳婦回來,能正正經經的過日子。</br> 別以為她不知道,尉遲堅也這么大年紀了,這幾年跟著那些同窗,很是出入過一些煙花之地,早失了童子之身。所以才這么挑三揀四,不急著娶親。</br> 只畏懼尉遲圭和蕭氏,不敢張揚。但身為親娘,豈有發現不了的?</br> 宋氏是真怕他玩野了心。</br> 如今陪嫁一千五百兩銀子的正經媳婦都想挑剔,日后若是從那種地方弄個女人回來,豈不要命?</br> 所以還不如干脆答應呢,就算媳婦厲害些,能管著兒子,也是件好事。</br> 蕭氏很是滿意。</br> 當下又尋了那位相熟的李媒婆,去鄭家提親了。</br> 另又送了許惜顏件首飾,算是補她聘禮的缺。</br> 回頭尉遲圭回來知道,十分滿意。</br> 又趁空教了一回兩個弟弟,何謂快刀斬亂麻,何謂當斷則斷。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