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痛快。</br> 屬于尉遲海能聽得懂,卻又挑不出半分毛病的。</br> 尉遲均弟兄倆喜形于色,對嫂子的敬仰更添三分。</br> 瞧瞧瞧瞧,這才叫真正的書香名門呢。</br> 不動氣不罵人,四兩撥千斤,就把他們想說,又不好說,說不好的話,全都說了個明明白白。</br> 宋氏給刺得坐不住,到底是親兒子,賠笑解釋,“我們也不是想賴上二郎,都答應了待兄弟們成家立業后,會離開的。”</br> 許惜顏一動不動,她這身份,本就不必對一個白身客氣。</br> “大伯母這話又錯了。大堂兄是長房長子,還是侯爺的兄長,正該挑起振興家業的重擔,哪有隨隨便便一走了之的道理?一家子骨肉,侯爺應該從來沒說過賴不賴的話吧?自然,大伯母讀書少,可能思慮不那么周全。大堂兄卻是讀了書的人,你說。”</br> 這叫尉遲堅說什么?</br> 他習慣了躲在祖父爹娘后面,慣作一副忠厚嘴臉。</br> 冷不妨被許惜顏逼到跟前來,他能怎么說?</br> 只能支支吾吾道,“郡主說的是,說的是。”</br> 尉遲圭聽得心花怒放,他就喜歡媳婦這么會挑理!</br> “大哥,從小阿爺就說你聰明伶俐,又刻苦上進,是全家唯一的讀書種子。所以就算我們都吃不上飯,也要供你識字,供你上學堂。如今這天下承平,弟弟我的差事也快沒了。全家可就等著大哥考中功名,有個大出息,我們好沾你的光,享你的福呢。”</br> 許惜顏道,“侯爺也不必這么說。有些大儒,一生科舉不第,卻也能著書立說,桃李滿門。大堂兄既得祖父青眼,必有過人之處,日后修身養德,也光耀門楣,也是幸事。”</br> 是是是。</br> 眼看這夫妻倆一唱一合,將尉遲堅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難堪萬分。蕭氏一家子心中,大呼痛快,暗笑這小兩口可太壞了。</br> 如果說以前,尉遲圭還得靠威勢,才能逼得人走投無路。</br> 許惜顏輕描淡寫間,就能橫掃千軍。</br> 真是天生一對!</br> 而橫掃尉遲堅一家子之后,許惜顏還能若無其事,拉回正題。</br> “方才我提到的現成之處,并非甚么私產,而是楊表妹的陪嫁,難道大家都忘了嗎?”</br> 呃……</br> 全家人這才醒過神來。</br> 當初楊荔枝和方以禮成親,許惜顏建議蕭氏,將給楊荔枝的陪嫁,買了一處京城的宅子。原先是給林端友借住,并托他出租,一直挺賺錢的。</br> 后遇到朝廷要建親王府,房價暴漲,就更賺錢了。</br> 但如今林端友和寶慶郡主蕭婧兒訂親,不日即將完婚。八皇子主動放棄了在京城的王府,也替女兒求了個郡主府。</br> 林端友自是無法再照管,得另托人打理。</br> 許惜顏就建議朱寶來,干脆把楊荔枝的宅子給整租下來,辦一個精致些的書坊。</br> 也不需要打什么招牌,最好就如富貴人家的別院一般。</br> 不僅給窮書生提供讀書抄書的地方,最好還不時能請些大儒來講講經義。</br> 朱寶來驚道,“這主意好雖好,恐怕賺不了多少錢吧?”</br> 他不過做個掮客,賺些抽頭而已,且許惜顏還叫他把店開得那么默默無聞,哪有生意?</br> 尉遲圭卻先領會到了。</br> “不可能!姐夫你想呀,那些讀書人最好面子。若是你的店開得太簡單,誰還好意思去?去了豈不就讓人知道他囊中羞澀,得抄書賺錢了?若辦得精致體面,還有書看,有講學,便是時常來往,也沒甚么丟臉的了。至于抄書的錢,都是小頭,大錢是賺那些沽名釣譽的豪客,對也不對?”</br> 最后一句,他是望著自家新婦問的。</br> 許惜顏淺笑頷首。</br> 能嫁一個心意相通的夫君,實在是再好不過了。</br> 朱寶來這生意的思路很好,卻顯然賺不到什么大錢。</br> 自然他心思不大,一家子糊口足夠了。</br> 但許惜顏覺得,既然要做,最好做大做強。</br> 這就是格局教養和眼光的不同。</br> 楊荔枝的房子買的位置特別好,靠近隆福寺,鬧中取靜。</br> 只要好好經營起來,日后未必不能跟隆福寺合作。</br> 須知抄經供奉,才是大頭呢。</br> 朱寶來得了這番點拔,當下在家坐不住了。要忙著去看地方,算盈虧。</br> 蕭氏笑嗔,“再忙也要吃了飯再走。”</br> 朱寶來失笑,“那我還得敬弟妹一杯,多謝你了。”</br> 尉遲圭略得意,“以后你們想敬我,盡可以敬她。”</br> 媳婦可比他能喝多了。</br> 嗯,夫妻一體。往后家宴,總算他也有個拿得出手的了。</br> 用罷午飯,蕭氏原本憐惜新婚小夫妻,就叫他們回去歇息。</br> 許惜顏卻堅持在侯府午休小憩后,讓尉遲圭去查看弟弟們的學業,自陪蕭氏料理了家務,探視過尉遲秀的一雙小兒女,直至用了晚飯方才歸家。</br> 等送走二人,尉遲秀回轉頭來,方才調笑,“如今娘可安心了?”</br> 蕭氏嗔道,“我幾時不安心了?哎,我原只擔心咱家門楣低,到底高攀了郡主。我倒罷了,只怕你們入不了人家的眼,回頭手足生分了可惜。如今看來,郡主真真是個好的。你們呀,也惜福吧。有這么個好弟妹好嫂子,將來日子差不了。”</br> 尉遲秀說笑,“等你女婿把生意做起來,我給她打個大金鐲子好不好?”</br> 不想弟弟尉遲均接了話,“打什么大金鐲子呀,嫂子還缺得了這個?不如打個長命鎖,早些有個小侄兒才好。”</br> 這話說得好。</br> 蕭氏笑瞇了眼,“小孫女我也愛,最好長得象郡主。嘖嘖,多俊哪!那我肯定再看不上你們,成天去帶她了。”</br> 不想小兒子尉遲喜直言,“就娘你肚子里那點墨水,連嫂子身邊丫鬟都不如,人家能要你帶?別把我小侄女帶歪了。”</br> 蕭氏又氣又樂,“我帶怎么了?那一點點大的孩子,除了吃吃睡睡,你講旁的,她聽得懂么?等到大了,自然得你嫂子教。小時候,怎么就不能給我帶了?我看下回也別叫你們二哥了,很該叫你們嫂子看看你們功課才是。一個兩個的,正經書都讀不好,歪理倒學了一大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