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圭進(jìn)宮求官,皇上沒答應(yīng),但也沒有拒絕。</br> 尉遲圭歪在小媳婦閨房午休時,臉上帶著幾分酒意后的酡紅告訴她,“此事八九不離十了。我去時你道見到誰了?三皇子。都已經(jīng)求到渠州主將了,還不滿足,還在那里嘰歪呢。若不是我去了,只怕皇上的大耳刮子,就要賞下來了。”</br> 許惜顏輕輕點(diǎn)頭,她是從不會親手伺候人的。只令下人送上熱面巾,尉遲圭便只當(dāng)是小媳婦的心意了。</br> 敷在臉上,燙得長舒一口氣,又喝了兩口解酒的熱茶,方才愜意的將小媳婦拉到懷里。</br> “皇上問我,升平自幼生在京城,長于宮中,就你愿意去,升平能愿意去那荒涼之地?你猜我怎么回的?”</br> 許惜顏任他一只一只捏著自己的手指頭把玩,淡然在他懷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窩著,“總不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那一套。”</br> 隨即身后胸膛震動,尉遲圭悶笑連連,“知我者,夫人也。當(dāng)時我就說了這話,還說,她既嫁了我這個大馬騮,可不就得跟著我滿山跑了?我還求了皇上,千萬別把你留下。才成親呢,你是一定得跟我走的。要留,正好我大堂兄要成親,就讓他和娘留下吧。當(dāng)時皇上就笑指著我罵,真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就把我轟出來了。”</br> 許惜顏明白,皇上如此說,那就是同意了。</br> 沒有當(dāng)場同意,只不過還要端端架子而已。</br> “我有件事,想跟你商議。”</br> “何事?”</br> “關(guān)于我們的子嗣……”</br> 尉遲圭一愣,他沒聽錯吧?</br> 他這才成親幾日啊,這么快就有了子嗣?</br> 許惜顏?zhàn)保謇涞难垌瑓s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br> “大堂兄一家昏聵愚昧,留在京城必定招禍。你我不在,婆母一人肯定彈壓不住。你想過沒有?”</br> 尉遲圭亦收起玩笑之色。</br> 一雙略淺淡的琉璃色眸子緊盯著她,久久未發(fā)一言。</br> 前頭正院。</br> 許觀海終于找到成安公主,說起女兒女婿可能要赴寧州之事。</br> “什么?”</br> 原本還一直害羞,躲著他的成安公主,不干了,“為什么要去寧州那么遠(yuǎn)?”</br> 許觀海耐下性子,細(xì)細(xì)跟她解釋。</br> 可成安公主不樂意,“若要謀個好差使,我去求求父皇,給安排在京城不好么?要去,也去得近些。寧州那么遠(yuǎn),這一走,豈不是十幾年都不能相見?”</br> 確有可能。</br> 許觀海也舍不得,“那也不至于吧?三年一任,女婿總得回京述職的,到時跟皇上求求情,叫他帶阿顏回來就是。”</br> “那也得三年才見一面啊,我不同意。”</br> 許觀海瞧瞧屋外,把她拉進(jìn)內(nèi)室,方才壓低了聲音,“那你有沒有想過,若是留在京城,日后怎可避免皇子之爭?女婿那身份,不是給他找事么?”</br> 成安公主原給他拖進(jìn)來,還有些不自在來著,可這么一聽,倒是愣住了。</br> 皇室出身,她再傻也知道爭儲可不是鬧著玩的。</br> 皇上年紀(jì)大了,卻遲遲不愿意放權(quán),連個太子也不肯立。</br> 如今三皇兄早已急不可耐,各種上躥下跳,其他兄弟們,未必沒有想法。</br> 尉遲圭是武將,雖已交了兵權(quán),但如今親信戰(zhàn)友可是遍布大江南北,哪個皇子不想爭取他的支持?</br> 到時就算尉遲圭自己不愿意站隊,總有人能逼著他站隊。</br> 許觀海道,“你素來跟大皇子交好,這原也沒什么,但要是女婿一直留在京城,別人豈不是要多心?就算沒事也能生出事來,故此我的意思,倒不如讓他們小夫妻外放幾年吧。將來的事,誰知道呢?”</br> 眼看成安公主漸漸被說動,他又真真假假的補(bǔ)了一句。</br> “還有件事,阿顏原不讓我跟你說的。咱們?nèi)鐑旱乃溃y道你忘了嗎?宮中余姑姑原就是濟(jì)州人,皇上查了一半,就沒了下文,故此阿顏也是想到那邊再查訪查訪。”</br> 這件事,日后總是要挑穿的。先說一聲,也好讓她有個思想準(zhǔn)備。</br> 聽到嫡子的死,成安公主終于心軟了,含著眼淚跌坐在床上,“是我這個當(dāng)娘的沒用,都護(hù)不住自己孩子。那阿顏去查,會不會有危險?要有危險,就算了吧,我可就這么一個女兒了。”</br> 許觀海在她身邊坐下,“沒事,有你女婿在呢,能護(hù)不住她?且咱們阿顏又是個最機(jī)靈的。所以我是覺得,還是讓他們出去的好。若京城有什么風(fēng)雨,咱們先擋著。許家還算湊合,可你女婿實在家底薄,經(jīng)不起折騰,還是立些功業(yè)的好。”</br> 成安公主抽抽答答的點(diǎn)頭了,“我,我就是舍不得……”</br> 許觀海攬著她的肩膀拍拍,“我知道,我也一樣舍不得。可怎么辦呢?女兒大了,總得過自己的日子。只要她好,咱們還有什么過不去的?”</br> 成安公主的眼淚,啪嗒啪嗒掉了下來。</br> 一時身邊的姑姑不察,走了進(jìn)來,撞見夫妻倆抱一塊兒,頓時告退。</br> 成安公主更不好意思。</br> 連忙起身,把許觀海趕走,叫姑姑進(jìn)來伺候。</br> 姑姑卻笑,“公主也是的,跟駙馬好好說說話不行么?喚老奴來作甚?”</br> 成安公主臉一紅,“我跟他有什么可說的?”</br> 姑姑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如今郡主嫁了,公主成天在府內(nèi)長吁短嘆。您要是早聽老奴的,跟駙馬多生幾個兒女,哪有這般傷感?”</br> 成安公主臉更紅了,“那我不是怕疼么?”</br> 姑姑道,“太醫(yī)都說了,也就第一胎難些,且公主又懷了雙胎,是要遭罪些。后面再生,就不會那么疼了。”</br> 成安公主不信,忽又想起一事,“那個,我不是要你去準(zhǔn)備湯藥嗎?藥呢?”</br> 姑姑拉長著臉,理直氣壯,“什么湯藥?老奴不知。”</br> 成安公主又羞又急,偏又不好說。</br> 那日許惜顏出嫁,她心情低落,偏遇著同樣心情低落,一心求醉的許觀海,二人也不知怎地,喝著小酒嘆著氣,最后竟一同滾到了床上。</br> 一覺醒來,簡直無顏以對。</br> 是以成安公主一大早落荒而逃,許觀海這幾日總也不大自在。</br> 可這種事,是連跟女兒都沒臉說的,哪好意思明著討要凈身湯藥?</br> 只盼著自己年紀(jì)大了,也沒這么巧,混過去就混過去了吧。</br> 卻不知世間事,冥冥中自有定數(sh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