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宮中出身,原是八皇子的養母,唐美人帶進宮的丫鬟。</br> 本姓烏,川中人氏,打小家中便以采藥捕蛇為生。后因受了唐家救命之恩,烏姑姑才隨唐美人入了宮。</br> “……老奴雖擅長調理飲食,但家傳絕學,是使毒。只唐美人和八皇子仁厚,從不曾害人,這些年在宮中還算風平浪靜,老奴也沒什么施展的機會。如今八皇子求了皇上,迎奉唐美人同去守陵,想必余生安穩。寶慶郡主有小林大人看護,也使不著老奴。倒是郡主此去邊關,怕是有些風險。故此老奴不才,便毛遂自薦了。”</br> 烏姑姑更提起一事,“當年余氏給郡主投毒,老奴就極想來看看。只怕給主子惹事,郡主又吉人天相,才按捺了下來。若老奴猜得不錯,郡主府上必藏著救命靈丹,才解了那毒,對么?”</br> 在許惜顏點頭后,烏姑姑笑得斗志昂揚,“故此就算郡主不去,老奴也想去邊關走走,看那賊婦到底是怎么使的毒物。太醫院說的毒草雖是源頭,我也試著配過,但究竟怎么做到無色無味,下到飲食里,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若能查出究竟,也算是解我心中一個疑團了。”</br> 一旁伺候的琥珀,直聽得目瞪口呆。</br> 這,這真是好有上進心,又愛學習的老姑姑。</br> 她要琢磨的若不是劇毒之物,就這般精神,倒能當個好醫者。</br> 而一旁,金光侯已經拍了桌子,“姑姑要是能抓到那個制毒害我夫人之人,你有什么要求,本侯全都答應!”</br> 烏姑姑笑道,“老奴這偌大年紀,于世俗之物,皆看得淡了。唯這一身本事,失傳了可惜。將來若侯爺和郡主有女,能讓老奴伺候著,教她些本事么?”</br> 這,事關子女教育,金光侯不敢繼續拍板了。</br> 轉頭看向小媳婦,許惜顏輕輕頷首,“我答應你。”</br> 她的女兒,心性必然不會差。學一門使毒的本事,不必害人,留著防身也好。</br> 烏姑姑笑得越發慈祥,“其實原本郡主的心性就極為合適,可惜您事務繁雜,想來抽不出時間,老奴只得等等了。只老奴年紀大了,總有些瑣事要人使喚。回頭郡主瞧著,安排兩個穩妥的小丫頭過來就是。”</br> 她又笑看了琥珀一眼,給琥珀看得心里直發毛,“最好力氣大一點,膽子大一點,人笨一點,嘴巴緊一點。”</br> 許惜顏點頭,“回頭琥珀尋了人,姑姑先湊合著用。若用著不合適,再換就是。”</br> 烏姑姑很滿意,告退下去。</br> 許惜顏告訴琥珀,給烏姑姑的丫頭別從府里挑了,直接去外頭買那七八歲,無牽無掛的小丫頭。</br> 烏姑姑刻意不帶人手,就是向她投誠,示意自己沒有藏私的意思。</br> 那就不必用許府的家人子,不如從外頭挑人,才能最大限度保密。</br> 琥珀要下去時,尉遲圭忽地說了一句,“我瞧烏姑姑挺喜歡虎子姐姐的,你沒事可以去走動走動什么的,也能認個干娘。”</br> 琥珀一怔,隨即滿臉通紅,要笑又不好意思笑。</br> 他是怎么看出烏姑姑喜歡她的?</br> 且侯爺這是什么記性?</br> 絳紫在他嘴里,就是那個醬。她在他嘴里,就是虎子。</br> 小太監阿織最慘,也不知是不是侯爺妒忌他能給郡主梳頭,總管他叫紡織郎。</br> 世人管螽斯才叫紡織娘,如今阿織頂個蟲兒名,成了紡織郎。每回被侯爺使喚,皆是一臉憋屈。</br> 不過總算侯爺還記得他們幾個,余下的丫鬟小子,侯爺是一概記不住的。</br> 這樣,也好。</br> 許惜顏放下茶杯,明眸輕垂。</br> 她在這些小事上,從不糾正尉遲圭。</br> 人無完人。</br> 尉遲圭已經刻意表現得野心勃勃,銳意進取了,要是對上頭和下人都一視同仁,體貼入微,那才該招人非議。</br> 就說她這郡主府,雖大半是許家和尉遲圭帶來人手,但也有不少是隨同賜宅時,本身就留下來的人。</br> 其中有多少是皇上的眼線,許惜顏壓根就不想去查。</br> 就算回頭要帶去寧州,也會有這些下人的份。</br> 哪怕烏姑姑的事被皇上知曉也沒什么,她在宮中這么多年,皇上未必就不知曉她的存在。</br> 可就如烏姑姑所說,唐美人帶她入宮只是為了自保,又不曾刻意害人,有何追究的必要?</br> 只可惜高賢妃瞎了眼,一心把親生兒子往外推。</br> 弄得八皇子跟她離心,寧愿把烏姑姑送給許惜顏,也不肯告訴她們。</br> 否則若是到了高賢妃和三皇子手上,豈不是一大利器?</br> 所以做人吶,真別仗著親情就為所欲為。</br> 什么樣的骨肉血緣,都經不起這般消耗。</br> 等許惜顏訂下出行的日子,也不僅是八皇子,宮中大皇子,五皇子,十六皇子,還有向良妃,梁婕妤,敏惠長公主一些交好的宗室長輩,都有禮物相贈。</br> 連牛皇后都假惺惺在皇上跟前提了一嘴,要不要辦個宮宴,算是給她和金光侯踐行。</br> 誰想皇上竟同意了。</br> 還叫她把已經出宮建府的皇子公主們都叫回來,這下子,各家就算有些不大想送禮的,也不得不給許惜顏補一份禮了。否則豈不顯得沒有親戚情份?</br> 至于尉遲圭,也接到皇上的一份口頭邀請,叫他把母親和兄弟們都帶來。</br> 旁人尚可,尉遲堅一下就心潮澎湃了。</br> 面圣,那是去見天子啊。</br> 尋常官員一輩子都不得一次機會,如今居然叫他去赴宮宴,若是表現得好,得了皇上賞識——</br> “我勸夫君,還是沉穩些好。”</br> 新入門的鄭七娘客客氣氣,捧來一杯茶,“能得陛下賞識自然是好,但若是不小心說錯了話呢?”</br> 猶如兜頭一盆雪水潑下,尉遲堅火熱的腦子,冷靜了。</br> 成親雖才幾日,但鄭七娘算是把這位夫君里外給摸透了。</br> 志大才疏,好高騖遠,貪財好色,又不務正業。</br> 不過也沒什么好失望的,成親前許惜顏就把尉遲堅的為人品性如實說了。</br> 后來鄭父也托人,細細將尉遲堅打聽了一番,主要是書院夫子和同窗們,故此成親前,鄭七娘就知道他是個什么人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