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升平郡主的請帖,在寧州境內,毫不夸張的說,是洛陽紙貴。</br> 時下讀書人難,一是難在筆墨書本貴,二是難在書籍的珍貴。</br> 因為印刷不易,許多古籍傳世數量極少。若逢戰亂,更加流散大半。</br> 于是,許多名門世家,何以稱之為世家?</br> 就是保存的書多。</br> 這些名門世家,何以人才輩出?</br> 并不是真的天生聰慧,而是能夠在家族傳承中,看到更多的書,學會更多的知識。</br> 但人都有私心。</br> 自家攢下的好處憑什么分給別人?拉低自家子弟的競爭力?</br> 于是許多收藏珍貴書籍的人家,都不會輕易展示,</br> 而升平郡主,如今愿意展示許家三百年書香名門的傳承,哪怕只是其中一小部分,都足夠寧州的讀書人受益數代了。</br> 所以消息傳出,本地的士紳名流,官宦人家,無不趨之若鶩,人人都以得一張升平郡主的請柬為榮。</br> 相比之下,捐點銀子算什么?</br> 能去親眼看看許家藏書,就是莫大的福份。</br> 而對于普通的老百姓來說,聽說以后還能有機會讓自家孩童免費上課,哪怕就是學個名字,認幾個數字招牌,不也比做睜眼瞎強?</br> 于是又有許多百姓自發組織起來,找到本地的保甲鄉老,要求捐款。</br> 他們窮,大概一家也就能出幾個銅板,但積少成多,也是他們的一番心意。</br> 否則將來自家孩子去讀書,也不能心安理得呀。</br> 咱不看別的,就之前郡主進城,全城大派米糧,幾乎家家受惠。</br> 如今還有免費讀書的好事,出幾個銅板,不也是應該的么?</br> 于是,在升平郡主的宴會還沒開始前,光老百姓自發捐贈的銅板,都已經收了幾大筐了。</br> 作為首倡人的蕭訥,是真沒想到這種情況。</br> 百姓們的熱情,或者說對知識的渴求,遠比他想象中更為熾烈。</br> 但更讓他想不到的,是先生們的態度。</br> 原本他以為,讓這些高高在上,陽春白雪的先生們,去教那些販夫走卒,下里巴人的孩子,會不會有些不樂意?</br> 誰知消息傳出,許多本地名士大儒,竟相給升平郡主投帖,毛遂自薦。強烈表示只要郡主安排,也不說什么抄不抄書了,他們都愿意抽空來上課。</br> 這才是踐行圣人的思想,有教無類呢!</br> 不愧是三百年書香名門,熏陶出的升平郡主,這是給了他們一個實踐的機會啊。m.</br> 人生能上幾堂這樣的課,足夠光宗耀祖,吹噓一輩子了。</br> 甚至有幾個狂生,或是洋洋灑灑寫了上千字的文章,或是作了詩詞,親自送來,請升平郡主指教。</br> 把金光侯氣得,一張白皙英俊的臉,都黑了幾分。</br> 這些人一個二個的,都那么年輕,頭發也沒白,胡子也沒一大把,好意思來求見他小媳婦么?</br> 就是不見面,只傳遞書文詩詞也不象樣啊。</br> 以如今侯爺的文化水平,看尋常公文沒問題了??捎行┢D深的詩詞,尤其那些四六駢文,他還是看不太懂的。</br> 字倒是認得,可組合起來,就看得他兩眼直冒金星,特別想揍人。</br> 更加生氣的是,有些人為了凸顯古風,還特意不好好寫字,非得用小篆。</br> 這不是欺負人么?</br> 萬一里面有夾帶私貨,向他小媳婦表白怎么辦?</br> 這些讀書人的心眼,可多可多呢。</br> 此時此刻,金光侯萬分想念他的老下屬,衛績衛大人。</br> 這小子不會真等到年底才來吧?</br> 金光侯真想打發個人去催催了。</br> 尉遲均這些天,嚇得都不敢往二哥跟前走。</br> 渾身冒冷氣,見他一回罵一回。</br> 可尉遲均也沒法子啊。</br> 讀書時候短,學藝又不精,他也看不懂那些人的鳥字。否則他留在京城讀書多好,何必天天在這挨罵?</br> 還是嫂子明理,才有人送了份好禮,尉遲均一見,就打算親自給嫂子送去,順便躲一躲了。</br> 今日賓客眾多,許惜顏雖平素最不耐煩俗務,但認真料理起來,卻也游刃有余。</br> 這也是每個世家女子必備的本事。</br> 故此旁人看著都覺得累,她卻還有余力,處理一點小事。</br> “查清楚了?”</br> “絕不會錯。”</br> 烏姑姑依舊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樣,但說出來的話,卻是令人心驚。</br> 新買的小丫頭跟在她身后,端著一個托盤,托盤里有兩只碟子,碟子上分別裝著幾朵暗紅色的蘑菇。</br> “郡主請看,這兩碟蘑菇從外表上看,極其相似。但左邊這個小一點的,是無毒的,右邊這個略大的,是有毒的。有時百姓不知,確實是會誤食,煮出來的湯水也俱是鮮美異常。但就跟元老爺子說的一樣,中了蘑菇毒,應該是口吐白沫,而不是口吐鮮血?!?lt;/br> 許惜顏細細看過這兩種蘑菇,“那案卷上說,元通判是外出查案時誤食。與他同時中毒的還有兩名官差,那二人卻僥幸活下來了,又是何解?”</br> 烏姑姑笑著掠過鬢發,“并不難解。如果說這鍋湯里的蘑菇,本身是無毒的呢?”</br> 許惜顏倏地反應過來,“毒在碗里?!?lt;/br> 烏姑姑贊道,“郡主聰慧。如果一鍋湯吃得三個人都中了毒,還有誰會去懷疑這鍋湯?而那二位官差中毒之后的藥方,老奴也查過,確實是清熱解毒,解那蘑菇毒的。據說他們正是口吐白沫,癥狀相符。何以就元通判一人會口吐鮮血?”</br> 那只能是他倆被人收買,給元通判下了毒。</br> 琥珀上前低聲道,“那兩個官差中毒后,一個以身體不好為由辭了差事,另一個以家人擔心為由也辭了差事。其中一人之前欠下的巨額賭債,被還清了。另一人聽說在濟州馬市里找了份差事,可是又安逸又有油水?!?lt;/br> 許惜顏眸光微沉。</br> 邊關幾州里,唯有濟州獨占與草原交易馬的生意,且不許別州染指,利潤極高,素來為高家獨掌。</br> “那元通判當日去追查的,是何案子?”</br> “是一樁耕牛中毒案,據說是鄰居鬧了矛盾,有人投的毒。”</br> 烏姑姑忽地插言,“聽說那元通判家的兄弟,也是因馬兒中毒才死的?郡主不覺得,這家人跟中毒是不是也太有緣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