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家太太是新寡婦,自然不好出席在這種熱鬧場合。</br> 但她家兒女實在養得不錯,許惜顏便叫人都請了來。</br> 尤其她家兩個女孩兒。</br> 要說元大姐兒才是元家太太親生,二姐兒是死去元二爺妾生的女兒,但兩個女孩兒走一塊兒,就跟親姐妹似的,衣飾相仿,教養也好,不說出來,真看不出嫡庶之別。</br> 許惜顏肯出手管元家之事,也是因為對元家太太印象極好。</br> 別的東西可以偽裝,但孩子們是最不會裝的。</br> 如果不是元家太太平日里一視同仁,孩子們,尤其是一個小庶女,不可能和嫡堂姐相處得這么親密,眼中還有這般自信。</br> 后再見到元家三個男孩,也是如此。</br> 對比梅二奶奶和許長津,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br> 故此今日許惜顏也是有意讓元家幾個孩子露臉,別以為元通判死了,就能被人小覷。</br> 他們也很爭氣,落落大方。就有些小客人說話不留神,提及元家的瘋祖父,他們都能不卑不亢的圓回來,足見教養。</br> 元家太太便沒有親至,也是光彩之極。</br> 而這場宴會的核心,顯然也辦得十分成功。</br> 會后即刻公布,一共籌集到善款千余兩銀子,在壽城這種邊關之地,別說買個鋪子,估計連同頭幾年的開銷都足夠了。</br> 還有數十家人,表示愿意借出家中書籍。</br> 凡是這樣的人家,升平郡主都表示,回頭會打一塊小小的銀牌相贈。往后家中來借閱,出示銀牌即可。</br> 至于捐過款的人家,包括那些只捐了幾文錢的百姓,都會贈以木牌,作為前來看書的憑證。</br> 并在組織上課學習時,優先安排。</br> 這倒讓沒捐的百姓有些后悔了。</br> 早知道能有這樣便利,為何要吝嗇的去省那么幾文錢?</br> 可再想來捐,卻是不行了。</br> 為了不給百姓添負擔,也不想造成盲目攀比的風氣,所以除了繼續接受藏書,是暫停接受錢財捐助的。</br> 許惜顏此舉,反而更加激起眾人好感。</br> 只有真正誠心做事的人,才會這般。</br> 否則誰嫌錢多呢?</br> 有些商人,輪不上這種盛會,表示愿意捐出家中空宅,或是商鋪,以作書院。</br> 但許惜顏,也謝絕了。</br> 商人們愿意出力是好事,但書院既然說了是公益,一開始就必須立穩腳跟。</br> 說好地方是自己的,就必須是自己的,將來才不怕被人攀附,惹出閑話。</br> 既如此,蕭訥另生出個念頭。</br> 只還沒來得及提,有人上門了。</br> 是尉遲牡丹。</br> 同著她丈夫楊靜,還有幾個同鄉的老人,風塵仆仆的趕來了。</br> 因門上的許家下人不認得,正客氣的問要找誰。</br> 楊靜卻看著正在送客的尉遲圭,眼現厲色,正想提高了嗓門沖上前去,不妨肩膀被人拉住。</br> 驀地轉頭,只見尉遲均沖他威脅的瞇了瞇眼,卻恭敬無比的行了個禮。</br> “啊呀,是姑父來啦!這一向可好,別來無恙?你們既在城中,怎也不上門來?叫祖父二哥一直惦念。”</br> 隨即走近一步,壓低了嗓門,“你敢鬧事試試看?信不信小爺我揍掉你滿嘴大牙,再給你鑲上金的,可好?”</br> 楊靜悚然一驚,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著他,“你,你是三郎?”</br> 原本那個耿直憨厚的尉遲均上哪兒去了?</br> 竟然這么會裝!</br> “我不是三郎是誰?姑父這是高興糊涂了吧,要不你揉揉眼睛看看清楚?”</br> 尉遲均笑容燦爛,心中暗贊。</br> 果然二嫂教得好計策,對付壞人,不能用常理出招,只能比壞人更壞,他們就憋屈了。</br> 瞧瞧,這不就是么?</br> 楊靜說不出話來了。</br> 而尉遲均,還一臉陽光的去招呼其余鄉人,“喲,這么多鄉親都來了?快請進!姑姑您也是的,怎么這么久都不來探望祖父?還真當自己嫁出去的姑娘,就是潑出去的水了么?我壽表弟呢?這小的是誰?恭喜姑姑姑父,又添丁進口了。”</br> 他這連消帶打的,在尉遲牡丹一家子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被人拖拖拉拉,拽進府門了。</br> 至于旁觀者,還覺得金光侯家教極好。</br> 對這些顯然是鄉下來的窮親戚們,還這么客氣熱情,忍不住又贊了幾句。</br> 同樣在大門口送客的金光侯,瞟了一眼弟弟那邊,笑得驕傲,“也沒啥,主要是娶了個好媳婦,郡主管得好。所以人常說,妻賢夫禍少嘛。”</br> “正是正是。”</br> 客人們越發交口稱贊了。</br> 能在寧州開書院的升平郡主,能不知禮么?</br> 能當眾坦率說出自己不足的金光侯,也是很平易近人啊。</br> 這樣的兩口子,根本就不可能做出不知禮的事。若有人造謠中傷,必是誹謗無疑。</br> 楊靜不知,他的打算還沒出口,就已經被堵得水泄不通了。</br> 而聽說他帶來幾位從前與尉遲海交好的同鄉,就是被尉遲圭指認過,皆是一群只會拍馬屁,說大話的族老們,許惜顏連冷笑都懶得奉送半句。</br> “既然來了,便送至客房,好生安置。”</br> “祖父累了一日,請姑母去相見就好。”</br> “辛苦三弟,去陪陪姑父。”</br> 我不累!</br> 尉遲均現在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干勁。</br> 眼看二嫂輕描淡寫,安安靜靜,就將這群人打得落花流水,他很樂意來添油加醋啊。</br> 管這成語是不是這么用,總之尉遲均斗志滿滿的去了。</br> 鄉下來的族老們傻眼了,怎么一來就把人都隔開了?還不讓他們見尉遲海?</br> 可負責招呼的管事,穿戴得比他們尋常鄉下財主老爺,還要體面,態度也是客氣又禮貌的。</br> “老太爺累了一日,實在不得精神。諸位且先梳洗一番,用些飯菜可好?”</br> 然后一招手,一群小子沖出來,利落的一人架上一個,就“扶著”這些族老們,腳不沾地的各自回屋了。</br> 洗臉水打到面前,還要擰了熱帕子給他們敷臉,連鞋子都不嫌他們的臟臭,要替他們脫換。</br> 這些鄉下人,哪里經歷過這般服侍?</br> 一個個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原本盤算得滿肚子鬼主意,也只好暫且擱置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