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br> 元姑奶奶急了,可一個字才出口,身邊就站了個婆子,面色嚴厲,低低警告,“瞧夫人這身打扮,并無誥命吧?沖撞了郡主是什么罪名,您是想試試宮中掌嘴的滋味么?”</br> 元姑奶奶不敢出聲了,元大太太緩過氣來,勉力道,“今日郡主肯替我家作主,再好不過。不如當面,把話都說清楚了吧。你們無非是擔心我有私心,藏了爹的畫而已。那就索性登記造冊,除了爹答應送給郡主的,分了干凈!”</br> 元家女婿等人面色大變,有驚有喜。</br> 許惜顏瞟他們一眼,輕輕搖頭,“太太怕是氣糊涂了,此事不妥。”</br> “對對對,不妥。”元家女婿忙道,“郡主這般貴人,怎會貪圖我家的幾副畫呢?是不是?”</br> 許惜顏挑眉看他,“長者賜,不可辭。來人,將元老爺子送本郡主的畫,收下。”</br> 也不用下人了,柏昭親自上前,抱過元瓚手里的畫,還笑呵呵施了一禮,“謝老爺子。”</br> 元家太太欣慰的連連點頭,“應該的,應該的。”</br> 她家小叔子,就因高六而死。</br> 這是公爹和丈夫的一個心結,這么多年,原以為討不回公道了,如今就算許惜顏并不是有心,只是無意替她家報了仇,也是她家的恩人。送幾副畫,不是理所當然么?</br> 元家女婿一臉肉痛。</br> 卻畏懼金光侯和郡主權勢,不敢作聲。</br> 許惜顏又掃了他一眼,“今日本郡主累了,你們的家事,明日再定奪不遲。來人,送元老爺子,元家太太回房。”</br> 眾人不解,她怎么雷聲大,雨點小的把事情就揭過了?</br> 唯郭懷隱約猜到幾分。</br> 再看元家女婿那行人一眼,目光嫌棄又憎惡。</br> 忽地柏昭拿手肘輕輕撞他,遞了個眼色。二人跟著許惜顏進了元府之后,又從角門出來,拎著那些畫,就去了街市上的古董書畫店。</br> 許惜顏洗漱更衣,用過茶點,舒舒服服的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甚至還料理了一些家事,方命人將冷靜下來的元大太太請了過來。</br> “今日伴著府上姑奶奶來的那位婦人,是太太從前的弟妹吧?”</br> 正是。</br> 元大太太也想不到周氏會來。</br> 不過到底是二房侄子的親母,她也不能攔著人家母子不能見面不是?</br> 誰知竟胳膊肘往外拐,倒向外邊。</br> 也有可能,人家從沒拿她當過自己人。</br> 元大太太其實有被傷到心了,可她品性端良,只想著各人立場不同,沒說周氏半句壞話。</br> 許惜顏又淡淡開口,“關于尊夫和府上二爺的死,太太可曾有過疑心?”</br> 元大太太一愣,“郡主,可是有了什么證據?”</br> 許惜顏道,“想要知道真相,倒也不難。只是這真相,恐怕有些讓人難以承受,太太可想好了?”</br> 元大太太的臉,一下白了。</br> 她不傻。</br> 之前許惜顏提醒她,仔細隔墻有耳,她就留心了一下。</br> 不料發現家中下人,有些是姑奶奶的耳目。還有些,是二弟妹周氏留下的。</br> 但她們,能害自家?</br> 許惜顏沒說話,胡太醫來了。</br> 他剛去瞧了元瓚,給許惜顏行了禮,便毫不客氣道,“元家有人悄悄在老爺子的藥里動了手腳,才害得他這般瘋瘋癲癲,糊里糊涂,可不是我醫術不精。”</br> 什么?</br> 元大太太失態的站了起來,撞倒茶碗都毫無察覺,“有人,有人竟想謀害老爺子?”</br> “那倒不至于。”胡太醫搖頭道,“目的只是讓老爺子不清醒,所以下的份量極淺,若是尋常的大夫,還真不一定看得出來。”</br> 也就是他這般在宮中呆了大半輩子的人,才有這般眼力。</br> 許惜顏頗有幾分了悟,“我身上的香囊,有清心明目之效。怪不得老爺子每次靠近我,似乎就能明白幾分。”</br> 胡太醫傲然道,“那是自然,郡主身上配的香料,不僅能清心明目,還能驅邪辟祟,尋常蚊蟲毒物都不愿靠近的。侯爺這次出門,給他配的比給郡主還要濃些,但出門在外,卻是剛好。”</br> 許惜顏十分滿意,當場就賞了胡太醫兩壇子好酒。</br> 胡太醫喜笑顏開,正想謝賞呢,許惜顏又告訴琥珀,“酒你管著,一天只許給胡太醫打一壺送去。”</br> 胡太醫頓時憋屈了,委委屈屈道了謝。</br> 他不是不識好歹之人,許惜顏命人管著他,才是真心為他好。</br> 元大太太手足都嚇得冰涼了,半天才哆嗦著道,“那,那爹……”</br> 胡太醫酒喝不暢快,心情便不那么美好,說話便也不客氣了三分,“放心,那是你家的搖錢樹,沒人真敢動老爺子的。只要換個安穩的所在,哪怕不吃藥,只要不害他,就能恢復清明。太太,你懂了么?”</br> 元大太太一屁股跌坐回椅上,明白過來了。</br> 不管把老爺子接到哪兒,都能漸漸恢復清明。到時,攔著不讓元瓚離開的她,一個不孝的罪名,就背定了。</br> “可,可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對我?明明姑爺欠了債,是我幫著還的……二弟妹說新嫁的婆家看不起她,也是我暗中貼補……”</br> 胡太醫嗤笑,“從旁人手上要錢,哪有自己守著金山快活?太太,你擋著人家財路了。”</br> 一語驚醒夢中人。</br> 元大太太只覺后背發涼,柏昭郭懷回來了。</br> 放下那一大堆畫軸,將丫鬟捧來的兩碗冰鎮酸梅湯,一飲而盡。連聲贊好,又要了兩碗,當著元大太太的面,直言。</br> “我們在城中打聽了,元老爺子的畫,四十歲以前是一個價。四十歲以后,每十年又是一個價。不止一位書畫鋪子里的掌柜伙計說,老爺子每遭喪子之痛,必潛心作畫數年,畫風就越發凌厲老辣,孤高標逸。”</br> “這回元通判過世,好些人都在等著元老爺子再度出手。如今他的新畫,市面上已經炒到一千兩銀子一尺的高價!”</br> “還有人預收了好幾家訂金,說過幾天就有新畫奉上。”</br> 元大太太只聽得眼前發黑,差點暈了過去!</br> 她家每次失親之痛,難道都成全了這些人眼中的銀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