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鞏悄悄走了，心中無限感慨。</br> 等回了衙門，發(fā)現(xiàn)跟他一樣感慨的，還有許多人。</br> 尤其一些年輕熱血的官員，都是紅著眼圈回來的。</br> 推讓的也不止中年人，老人也是。</br> 都一把年紀了，還治啥呀？浪費藥材和郡主的好心，還是留給年輕人吧。</br> 反正他們也不能干活，如今白從官府領糧食，已經(jīng)很慚愧了。還想白治病，那怕不得天打雷劈了。</br> 能給出去的號碼牌，除了少數(shù)病重之人，大半都是官員們硬塞下的。</br> 回來一碰頭，大家都沒心思說話。</br> 只是悶悶的想，這樣淳樸善良的百姓，這樣通情達理的父老鄉(xiāng)親，若不能讓大家過上好日子，是他們這些官員無能！</br> “這都怎么了，怎么了？”</br> 寧州知府，金光侯精神抖擻，跟尾活龍似的進來了。</br> “一個個垂頭喪氣，丟了魂似的。是給人劫了財，還是劫了色啊？”</br> 眾人無語。</br> 有這么個接地氣的知府大人，真不知如何接話。</br> 可下一刻，金光侯啪地重重一掌擊在案上，拍得眾人心驚膽戰(zhàn)。</br>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br> “苦著個臉，就能救人了嗎？”</br> “有那個閑工夫，怎么就不想著如何為百姓做點實事！”</br> “還是說，你他娘的只想喝幾杯小酒，吟幾首酸詩就揭過此事？”</br> 官員們被罵醒了。</br> 有那年輕官吏，更是紅著眼睛攥著拳頭道，“侯爺以為我們不想做嗎？可是我們能做什么？若有差遣，但請侯爺吩咐！”</br> 好！</br> 尉遲圭等的就是這句話。</br> 大手一揮，都去幫忙卸貨吧。</br> 卸，卸貨？</br> 就是卸貨。</br> 衛(wèi)績已經(jīng)在外頭，忙得滿頭大汗。</br> 十幾輛大車魚貫而入，有那熟識的，都認出來了。</br> 這不是城中糧行伙計么？</br> 難道郡主又要發(fā)糧了？</br> 金光侯表示，發(fā)糧是不可能發(fā)糧的。</br> 天天這么發(fā)，他家日子還過不過了？</br> 以上這些糧食，卸貨之后，還得拆包論斤稱了，按比例分成小袋。</br> 至于干什么，金光侯他就是不說！</br> 一眾官吏們憋著個悶葫蘆，也猜不透侯爺?shù)降状蚴裁磫≈i。</br> 還是那個老胥吏，瞧出些門道來。</br> 這一份一份的，有配糖，有配干棗，是要做點心吃食么？</br> 金光侯耳朵靈得很，頓時瞪了過來，“誰要你抖機靈的，知道也不許說！”</br> 那這豈不是承認了？</br> 眾官吏忍笑，有些機靈的，便明白了七八分。</br> 不明白的，咬個耳朵告訴他也就是了。</br> 想到侯爺要做什么，大家心腸火熱。一群讀書人，也不肯叫苦叫累。直忙了整整一夜，侯爺叫去歇息都不肯，非把貨物清分完畢才罷。</br> 但這只是第一批，次日天明，還有第二批，第三批。</br> 于是眾官吏白天忙著發(fā)號牌，晚上忙著清點貨物，忙忙碌碌，就到了寧州書館開館，并醫(yī)館義診的大日子。</br> 這一天，選在十一月初十。</br> 金光侯特意看了老黃歷，宜開張，宜嫁娶，宜求醫(yī)，宜治病。</br> 總之，是個干啥都好的黃道吉日，正好也趕上官員每旬的休沐。</br> 雖然要犧牲一天休息時間，但能夠親眼見證這一幕的官員們，還是十分驕傲，并甘之如飴。</br> 因為壽城史上，寧州史上，也是整個大齊史上，第一所公益書館，就要在他們的任期里開館了。</br> 為增加這種儀式感，頭一天散衙時，知府大人金光侯，還給每個官員發(fā)了一套洗漱用品。</br> 里面有一盒澡豆，一塊澡帕，一小瓶頭油，一盒面膏，一把發(fā)梳，一把胡梳，以及一塊熏衣用的香餅。</br> 以上，據(jù)說是升平郡主友情贊助，用的還是宮中秘方。</br> 所以尉遲圭發(fā)下的時候，特特交待了。</br> 別省著不用，都收拾得精精神神，別丟了他這位知府大人的臉。</br> 其實，就是他不說，官吏們也早有準備。</br> 但如今特意交待了，還發(fā)了東西，省得一些家境貧寒的官員為難，大家心中感激，也更有儀式感了。</br> 就是平日最豪放不講究的官員，當晚都仔仔細細搓了個澡，修了胡子。有些年紀大的，還染黑了頭發(fā)。</br> 第二天更是一大早就收拾齊整，趕到府衙來了。</br> 這也是金光侯要求的，一起出發(fā)，更顯聲勢浩大。</br> 然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是又好笑又緊張。</br> 好笑是因為平素最落拓不羈的同僚，此刻都打扮得跟新郎官兒似的。</br> 緊張是因為自己在同僚眼里，怕不也是個新郎官兒吧？</br> 有人感慨。</br> “這么一弄，我連路都不會走了。出門時還同手同腳，給家里笑話了好一回。”</br> 這算什么呀？</br> “我一早差點把墨水當成醬汁喝了。”</br> 眾人皆笑，緊張的心情卻未能緩解太多。</br> 直到，金光侯夫婦到了。</br> 今天這樣的大日子，他們小兩口是必須出席的。</br> 皆是一身朝服，貴氣張揚。</br> 不說升平郡主是如何的皇家氣派，高貴如九天仙女。</br> 金光侯也收起素日嬉笑親和，一身官威隆重，肅穆明銳，才讓官吏們猛地記起，這位小老鄉(xiāng)，可是曾經(jīng)壘過京觀的殺神！</br> 于是，官吏們的那點小小緊張，在小夫妻疊加的龐大壓力面前，瞬間土崩瓦解。</br> 個個崩緊了皮，精神抖擻，隱約生出幾分要上金殿面圣的錯覺。</br> 很好。</br> 小夫妻不動聲色的對視一眼，交換個心領神會的眼神，俱是滿意。</br> 然后尉遲圭就維持著這個威嚴表情，一一審視眾人，還假裝替幾人理了理官袍，見人已到齊，便發(fā)號施令。</br> “出發(fā)！”</br> 然后一出門，眾官員都被驚到了。</br> 門外不僅有府衙的差役們，同樣打扮得干凈整齊，扛著擦洗干凈，幾乎煥然一新的旗牌銅鑼開道。</br> 還有郡主府的段猛統(tǒng)領，帶了侍衛(wèi)家丁們，整齊劃一的騎馬著裝，人人皆披著一件大紅斗篷，如一股紅色的洪流，英武不凡。</br> 而他們的前面，有馬夫牽著一匹白馬，和十幾輛馬車。</br> 白馬自然是許惜顏的那匹，今日格外打理得容光煥發(fā)，神駿無比。</br> 其后的馬車一看那朱頂華蓋，就是郡主規(guī)制，正是宮中賞賜。</br> 至于隨后的十幾輛馬車也新?lián)Q了頂篷，收拾得干凈整齊，氣派十足。</br> 作為引路人的衛(wèi)績，上前主動邀了同知田鞏，“煩請大人與下官同車。”</br> 眾官吏恍然。</br> 再看自家亂七八糟的驢馬轎，要是這般出場，哪有齊齊乘坐馬車威風？</br> 也不用人指引，大家按照官職高低，很容易就分清自己應該上哪輛車。</br> 不過馬車還是有多的，這是要去哪兒？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