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啥?好事呢!”</br> 誰想婆婆聽說今天有考試,也悄悄抱著孩子來了。此時方站出來,硬給她戴在頭上,驕傲得不得了。</br> 有個聰明的小媳婦,日后保管能把孩子教好。</br> 可不是么?</br> 一群嬸嬸阿婆,紛紛恭喜。</br> 而得了大紅花的,大半還是十來歲的孩子。</br> 這年紀不是不大不小,知道學習,記性又好,確實學得快。</br> 令人意外的是,得獎的女孩也有六七個,這其實是個很高的比例了。</br> 因為女孩來得本就少,因為少,她們還特別抱團。自覺組了小隊,相互監督,特別用功。</br> 好些百姓看著眼熱,尤其聽那小媳婦的婆婆,驕傲的說。</br> “……你們呀,都別這么死腦筋,那郡主不也是個女娃娃么?她怎么就能讀書,還能寫這么好的字兒?我們這樣人家雖不敢去比郡主,但家里哪個孩子靈光,心里能沒點數?</br> 就說我家吧,與其讓我那榆木疙瘩的兒子來學,十個字兒認不到兩個。還不如讓他在家干活,換媳婦來呢。</br> 別看我如今有了孫兒,日后有了孫女也是一樣,聰明的盡可來多學學。女娃娃又怎么了?學好了一樣能幫襯全家。橫豎不要錢,不過少做會子家務活罷了,心疼什么?要是孫女出息了,哪個婆家能不愛惜?將來她嫁出去能立得住,回頭女婿才肯幫襯著娘家呢。否則只會憨吃傻做,誰還當你是根蔥呢?”</br> 話糙理不糙。</br> 那些有女兒的便開始琢磨,下一次開班是不是也叫她們來學學?</br> 別的地方還要抽簽輪換下去教學,到底壽城占了地利之便,年年都能學呢。</br> 聽說年后還有機會學農活,學紡織,但因名額有限,都得先上過識字班的才能報名。</br> 這樣看來,還是都來學學的好。</br> 等著這些得了嘉獎的孩子們回家,新的一輪熱議,又在各個街坊巷子里傳開。</br> 于是,重男輕女的風氣改變,便也在緩慢,不動聲色的進行之中。</br> 那一邊,學堂結業之后,來參加義診的人流卻是不減反增。</br> 如今除了士兵,更多的是外地聞風趕來的百姓們。</br> 時近年關,來府城辦年貨,走親戚的都多,就順便把病看了。</br> 看書館這里人手不足,好些士兵輪到來看病時,索性義務幫忙值守,維持起秩序。</br> 胡太醫他們也是加班加點,十分辛苦。每天干脆都不回去了,吃住全在醫館里。</br> 還不等許惜顏來安排,附近百姓就自發給他們送起飯菜。有些開酒樓的,索性把廚子都一并派來了,架起大鍋,現做現吃,特別熱乎。</br> 蕭長魁才要推辭,人家就說了。</br> “……之前想捐錢,郡主也給辭了,如今就讓我等略盡一份心力吧。都是壽城百姓,哪好意思總是白受郡主恩惠?要是不受,那就是瞧不起我等商戶人家。那我們也不敢多留,就此回去了。”</br> 如此,還真推辭不得了。</br> 給他們安排了一個地方,讓這些商戶們自商量著,輪流給大夫們做起一日三餐。花樣百出,各出絕技,十分盡心。</br> 許惜顏聽了,只吩咐人送去炭火鋪蓋,并給大夫們安頓了住處。好歹要輪換休息一下,別累壞了。</br> 并讓原在書館打雜的那些百姓,繼續過去照顧,工錢照發。</br> 這般體貼周到,大夫們也沒二話了。</br> 況且這樣大規模的看病,確實很能鍛煉醫術。</br> 橫豎統共也就一個月的工夫,大家也別叫苦叫累,擼起袖子加油干吧。</br> 很快,到了義診的最后一日,人流也達到一個頂峰。</br> 從一大早,隊伍就排得老長。</br> 這天輪到的士兵們一商量,都很自覺的讓出名額。橫豎他們回頭還能看,這些百姓卻是最后一天了,讓他們先看吧。</br> 別說田鞏等一眾官員,連尉遲均蕭長魁,老外祖蕭訥都坐不住,跑去幫忙了。</br> 過了午時,天色漸暗,陰沉沉開始飄起雪花。</br> 人卻半點不見少,隊伍排得比一早還長。有些后頭才聞訊趕來的百姓擔心看不上,都快急哭了。</br> 也是他們之前不信,有白給看病的好事。直到村里有人來看過,連藥都拿回去了,他們這才一窩蜂的趕來,誰知竟是這么多人?</br> 有些性急的,不停催促,還跟前頭的人吵了起來。</br> 要不是有士兵在那兒維持秩序,有些說不定都得打起來。</br> 許惜顏在府中得到回報,命人緊急趕制了一批號牌,叫琥珀送來。</br> 只要拿上號牌的,明兒也能看。總之只要今兒來的,就確保給大伙兒看上,哪怕延后三五天也不怕。</br> 此言一出,現場齊齊松了口氣。</br> 田鞏如今也有經驗了,趕緊組織官員按病情輕重,分發號牌,登記姓名。</br> 等在后頭的百姓也安了心,千恩萬謝捏著那寫著字兒的薄薄紙條,就要到周邊去尋住宿的地方。</br> 可有些窮的,就只能借個屋檐蹲一宿了。</br> 那些捐飯食的商家看了不忍,商量之后干脆好事做到底,反正最后一天,他們也再捐頓飯吧。</br> 跟大夫這樣的好飯好菜,肯定供應不起。</br> 做幾個粗糧餅子,給一碗滾燙熱粥還是做得到的。</br> 況且那些稍有余力的人家,也沒這么厚臉皮。只要能掏得起錢的,都自己掏錢買去吃了。</br> 書館也臨時把授課的講堂重又打開,實在沒地方去的,就進來避避風雪,湊合著窩一晚上,總比凍著強。</br> 一切正井然有序,往好的方向發展。忽地打隊伍末端,來了一小隊人。</br> 一共有那么十來個,除了領頭的男子,三十來歲,略顯瘦小,披麻帶孝。身后那些漢子俱是身形壯碩,孔武有力。推著一輛板車,車上有副鋪蓋,里頭好似躺著個人。</br> 田鞏心里頓時咯噔一下,覺著不好,就聽那領頭的男子,一聲干嚎起來。</br> “治死人啦!”</br> “這里的大夫治死人命了!”</br> “鄉親們都來評評理,都來說句公道話呀!”</br> “嘴上說著不要錢,卻原來是亂開藥,把我爹生生的給藥死了!”</br> 田鞏只覺腦子里嗡地一聲,眼前都陣陣發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