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問完了，皇上滿意了。</br> “行了，你去吧，回去讓朕的虎威大將軍好好打仗，朕心里都有數。你也一樣，勿忘衛氏先祖榮光。待到你們凱旋之日，朕再為你們把酒慶功！”</br> 衛績叩拜謝恩，出宮方驚覺出一身冷汗。</br> 緊張過后，更覺心寒。</br> 皇上既然知道衛家之功，為何就這么輕飄飄幾句話便將他打發了？</br> 他倒不是貪戀功名，好歹賞個虛名，給他那些死難的叔伯兄弟們也好啊。</br> 如今剩下一大家子孤兒寡婦，不見半點撫恤，只會要他賣命，誰能心服？</br> 對尉遲圭更是如此。</br> 如今戰局還沒定呢，就做出一副生怕功高震主的模樣。等到將來肅清賊寇，還有他們的好果子吃么？</br>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br> 看來他回頭見到大將軍，得好生商量商量了。</br> 只是面圣之后，不好又回尉遲家去，省得有里通消息之疑。想來許家那位聰明絕頂的小郡主，應該料得八九不離十，也沒什么可交待的。</br> 于是和軍士們在城中胡亂湊合一夜，次日天明城門大開，便早早走了。</br> 而此時的尉遲府中，如今消息已明，許惜顏安撫了蕭氏，便要告辭。</br> 走前，才說起她今日特意前來的正事。</br> “太太府上雖在喪中，但已過了熱孝。您現在既得了皇上賞賜，合該擺幾桌素酒，宴請鄰居同僚，聊表慶賀，方是為臣之道。”</br> 但少女同時也坦率說了，“這提議里，我也有一點小小私心。想借府上宴席，見一位客人，還請太太成全。作為回報，太太有何為難之處，我必鼎力相助。”</br> 蕭氏連忙搖頭，“郡主客氣，你幫我家這么多，我們若能小小回報，心里才歡喜。只你要請什么人？要不要我先做些什么？”</br> 許惜顏卻不肯說了，“多謝太太，定下來再說吧。”</br> 許觀海瞬間明白了。</br> 女兒應是想借這宴席請謝大太太，想想這事心里還挺慚愧。</br> 只如此一來，周謙倒提了個建議，“老奴厚顏，代主母懇求。駙馬郡主可否允我家先行擺宴，邀請許家的公子小姐們上門略坐一回，也試一試？”</br> 其實準備宴席沒什么，他管家多年，自會打理。重點還是尉遲家的人，得學會待客之道。</br> 這個只能在實踐中練習，小小出糗也無法避免，只要不鬧出大笑話就行。</br> 這主意好啊。</br> 蕭氏頓時眼巴巴看著這父女二人，“我都差點忘了，你們幫我們家這么許多，早該請你們吃個飯了，只望你們不嫌棄才好。”</br> 許觀海想想，橫豎不請正經長輩，只讓孩子們過來做個客，倒也沒什么，便答應下來。</br> 周謙趁便再遞個眼色，蕭氏挺不好意思，但還是開了口，“我家還想請位先生，教教孩子們規矩功課，此事恐怕還得拜托府上才行。”</br> 這倒不是件容易差事。</br> 引薦先生要是鬧不好，可是得罪人的。</br> 尉遲家哪怕富貴，骨子里還是一暴發戶。</br> 稍有學問的先生，斷然看不上這家人。可太差的又拿不出手，引薦了也失身份。</br> 許觀海還沒想好呢，女兒倒是接話了。</br> “此事我心里倒是盤算過，若太太不嫌棄，可從我母親的公主府上調兩個女官，過來教導女眷。至于讀書，說句太太勿惱的話，府上二位小公子只怕基礎淺薄。好先生是請不來的，差的你們自然又不愿意。不若叫我一位族兄前來，伴讀幾日，摸摸二位公子的底，再看是上書院，還是請先生回來教導可好？”</br> 許觀海一愣。</br> 族兄？她要舉薦誰？</br> 蕭氏卻覺極好。</br> 如果只是個跟許惜顏平輩的年輕子弟，也不是正經拜師，自家兒子就算出糗，也不至于太丟臉。</br> 而許家能養出許惜顏這樣的女兒，她又肯舉薦的兄弟，必然不差。</br> 且伴著孩子們玩幾日，熟悉一下京城規矩，倒比一板一眼的教書強。</br> 于是滿口答應，又要周謙趕緊準備禮物。</br> “……好歹算半個小先生，就算不用正經拜師，也得送份禮物才象樣。郡主別嫌我鄉下人粗俗，從前二郎入伍前，就算他外祖臨時抱佛腳，給他買了本兵法，粗粗講了講，我都叫他給姥爺正經磕了頭的。”</br> 這樣挺好。</br> 知道尊師重道，許惜顏的舉薦，心里也更有底了。</br> 父女兩個離開，許觀海問是何人。</br> 許惜顏不答，卻問父親，找著人做那紙坊生意沒？</br> 許觀海一肚子苦水，便把去二房的遭遇說了。</br> 可許惜顏聽了，卻覺得此事有點不對。</br> 那小杜氏對許觀海的一點小心思，可謂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雖說成親這些年也認命了，但對許觀海這個曾經的如意郎君，一直是另眼相待。</br> 如今好容易有個機會跟許觀海親近，她會故意放過？</br> “父親且耐心等等，說不定還有后續。”</br> 后續？</br> 什么后續？</br> 許觀海不明白，也不想明白。</br> 就那小杜氏找來的后續，他也不能用啊。</br> 成安公主府被余姑姑把持多年，鬧得烏煙瘴氣，從上到下統共沒幾個可信之人。他能有幾個人手，能填得了這樣大坑？</br> 也不好用太多許家的人手，否則就該招人閑話了。</br> 許惜顏想想，出了個主意。</br> “不可信，拿規矩管著他們就是。我見舊年家中擺宴，伯祖母歷來是將諸事分派給諸人。比如三四個媳婦婆子掌管碗碟，從庫房領出多少，就得還回多少。若有毀壞砸損，也得把碎瓷上交。說不清楚，就得幾人包賠。彼此牽制，敢作怪的就少了。就算有，也可捏著把柄，回頭鬧得不象樣時，也可隨時掀出來發落。”</br> 許觀海本就聰明，一點就透。</br> 要說鄒大太太這人是難纏，但管家還是很有一套。</br> 平日里又愛拿捏人心，捧一個踩一個，弄得下人們彼此不和。她又專挑那些有矛盾的一起共事，彼此牽制。是以下人們畏懼她威嚴苛刻，反倒安分。</br> 許觀海心中有了主意，也不發愁了。還故作文縐縐，給女兒行了個禮。</br> “治大國如烹小鮮，多謝阿顏提點。”</br> 許惜顏懶得理這沒正形的爹，正好許府到了，叫他下車。</br> 許觀海倒愣了，“你不回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