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圭的來信,輕描淡寫。</br> 但以許惜顏對他的了解,絕對不可能只是奪回樂城就完事。</br> 他不是那種,你打我一拳,我就還你一拳的人。</br> 國與國之間,也不能這么客氣。</br> 不管是不是三皇子與人勾結(jié),才釀成這場大禍。</br> 總之西梁人在大齊的國土上,殺了人放了火,那就必須接受他們的報復(fù)!</br> 所以尉遲圭在以秋風(fēng)掃落葉之勢,強勢拿下樂城之后,他悍然集結(jié)軍隊,去攻占渠州周邊,西梁人最重視,看得最要緊的琉璃礦了。</br> 西梁王子,朗日瞪著血紅的雙眼,都快瘋了。</br> 這個殺神,這個殺神他怎么就敢跑來了?</br> 他不是文官么?怎么又干起武將的活?</br> 他不怕掉腦袋的么?</br> 三皇子萬萬沒想到,連自以為算無遺策的四皇子也不知道,梅朵在分別向他們獻計獻策時,也跟自家王兄通風(fēng)報信了。</br> 梅朵是貪戀大齊的榮華富貴,可她也清醒的認識到,自己留在大齊,無非只是一個籌碼而已。</br> 而當(dāng)年朗日就答應(yīng)過她,只要她能當(dāng)好這個奸細,助西梁奪回渠州。將來等他登基,就將一半渠州送給她當(dāng)封地,讓她自己當(dāng)女王。</br> 那梅朵自然是愿意的。</br> 為了等這個機會,她靜靜蟄伏了五年。</br> 她想讓尉遲圭看看,當(dāng)年他選擇了許惜顏,不選自己,是天大的錯誤!</br> 一個小小的升平郡主怎么了,等她當(dāng)了女王,才要他后悔。</br> 事情開始都很順利,草包的三皇子果然上當(dāng),來當(dāng)這個冤大頭了。</br> 雖然遇到樂斯祖孫的拼死抵抗,但朗日總算順利的拿下了樂城。</br> 原本以為可以迅速借此奪回渠州,誰知金光侯這尊殺神,他竟又帶兵殺回來了!</br> 五年前的一戰(zhàn),已經(jīng)打得西梁人心驚膽戰(zhàn)。</br> 而這一回,又沒有天寒地凍,冰天雪地的阻攔,金光侯才展現(xiàn)出他真正的實力。</br> 雖然只帶了一千騎兵,可全是經(jīng)受過特殊訓(xùn)練的精銳。</br> 攻墻奪城,如履平地。</br> 易元吉爬山攀崖的本事,這回可是立了大功。</br> 除了一開始士兵們不太適應(yīng),摔了幾個,后面幾乎是毫發(fā)無損的攻進樂城。</br> 整場戰(zhàn)斗打得行云流水,如臂使指,金光侯當(dāng)年在攻城吃了大虧,幾乎喪命,這幾年不知琢磨了多少招數(shù),這回盡數(shù)使出來,打得痛快淋漓。</br> 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攻下了樂城。</br> 然后如砍瓜切菜一般,開始肅清城里。</br> 這幾年,雖然因為高季興和荀雍貪財,搞得樂城奸細眾多,四分五裂。但樂斯也不是吃素的,當(dāng)年尉遲圭留下的嫡系也還在。</br> 再加上回援的軍隊,樂城在短暫失守后,又很快得到控制。</br> 西梁人偷雞不成蝕把米,原以為退出渠州就無事了。誰知金光侯卻象被激怒的猛虎一般,兇狠的追了上來。</br> 顯而易見,是想伺機吞掉他們的琉璃礦,占據(jù)渠州后頭的那塊最肥的山脈。</br> 真要是給他們打下來,那么大齊就能完全控制這部分琉璃礦,再也不必與西梁交易。但西梁將近一半的國力,就將被奪去。</br> 所以朗日也是紅了眼,要保住他們的礦山。</br> 但尉遲圭這尊殺神,太可怕了。</br> 甚至他的兇悍,已經(jīng)讓西梁人心存畏懼。士兵們一旦畏戰(zhàn),是特別可怕的事情。</br> 朗日實在是沒辦法了,只得召集貴族朝臣們商議,向更遠方的鄰國求援。</br> 就算最后的代價是要付出一半琉璃礦,總比全部被大齊搶走強。</br> 甘州,安遠城,白鷹落下。</br> 比起向京城傳遞消息,許惜顏還是決定讓白鷹又飛回尉遲圭身邊。</br> 畢竟那件事還可以緩一緩,但打起仗來,卻是刻不容緩。每一個細微處,都不能忽視。</br> 也幸虧她的這個決定,所以讓尉遲圭把消息,及時傳到了柏昭手上。</br> “警惕外援?”</br> “西梁定是想搬來救兵,來一招圍魏救趙!”</br> “那么我們安遠城,就是最好的攻擊目標(biāo)。”</br> “可大軍都去草原警戒了,一時調(diào)不回來怎么辦?”</br> 柏昭急了,也有點慌,這還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面對戰(zhàn)爭。</br> “我能信任你嗎?”</br> 低沉的男聲響起,郭懷的手指,從輿圖上果斷劃過一道長長的弧。</br> “與其等著別人來打,不如我們先來一招圍魏救趙。我?guī)б魂狉T兵,前去埋伏,一旦他們真的有意對安遠城發(fā)動攻擊,我負責(zé)將他們引開,盡量拖延大軍的腳步。然后你帶兵去攻擊他們的都城,不需要贏,只需要打進去,放一把火,能搶幾個人質(zhì)回來更好,動搖他們的軍心,再回頭接應(yīng)我們就是。”</br> 柏昭看著他的眼睛。</br> 他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br> 大齊再往西北過去,都是小國,地域偏遠,言語不通,占了也守不住。</br> 只要打亂他們的國都,無論是搶劫金銀財寶,還是綁幾個貴族,都足夠動搖他們的軍心。</br> “可這樣你們也太危險了。我們的兵力本來就不多,再分兵,弄不好,你們會全軍覆沒!”</br> “所以我問,我能信任你嗎?”郭懷看著他的眼睛,認真的說,“你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打到他們的國都,然后及時趕回來接應(yīng),我們就能活。”</br> 柏昭一噎。</br> 他想說,要不他去引開大軍。</br> 可他確實沒有作戰(zhàn)經(jīng)驗,不一定擔(dān)得起這樣的重任。</br> 且在沙漠之中,極易迷路,萬一把人跟丟了,更會放任大軍前行,涂炭邊關(guān)百姓。</br> 如今的安排才是最合適的,只要他們能撐過這一時,等到甘州其他各處軍隊回援,就不必擔(dān)心了。</br> 柏昭最終咬了咬牙,“好!你們小心!”</br> 郭懷眸中露出幾分暖意,抬手跟他碰了碰拳,“回來請我吃酒。”</br> “平安回來,我包你一年的酒。不,三年!”</br> “一言為定。”</br> 兩位年青的將領(lǐng),分別帶著士兵,保家衛(wèi)國,奔赴遠方。</br> 大漠黃沙,卷起猩紅的斗篷,勾勒出一片殘影。</br> 在提馬沖進這片廣闊天地時,柏昭驀地轉(zhuǎn)頭,看向孤懸塞外,沉默無言的安遠城。</br> 看著揮著鞭子,牧羊放牛的邊民;</br> 看著坐在家門口,縫補紡織的婦人;</br> 看著小小年紀,就成天勞作的孩童;</br> 看著佝僂著腰,老花了眼,還在盡力分揀羊毛的老人;</br> 也看著忠實的追隨著自己,奔赴戰(zhàn)場的士兵……</br> 三皇子這樣的人,大概永遠不會去想,他的一個決定,會影響到多少人的命運,會害死多少無辜的士兵和百姓。</br> 他們都是誰的兒女,誰的父母,誰的丈夫,誰的兄弟。</br> 他只是為了自己的一顆私心,為了能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皇位,就草率又任性的做出決定。但白白流血犧牲的,付出巨大代價的,卻是這一個一個,他眼中的草民!</br> 可這,憑什么?</br> 就因為他的皇子身份,誰又能奈何得了他?</br> 而自己就算有滿心不服,不也得為他闖下的禍,去收拾爛攤子?</br> 柏昭,不服!</br> 他相信出征的郭懷,手下的士兵,還有被戰(zhàn)亂波及的百姓,都不會服氣。</br> 就算他是三皇子,就算他天生高貴,可他憑什么?</br> 等他回來,豁出這個官不做了,他也要問個究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