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帝急促的喘著粗氣,猛地腦袋一歪,整個人軟倒下去。</br>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br> “快傳太醫,王院正呢?”</br> “王院正出宮了,也不知道上哪兒去了。”</br> 知道也不說。</br> 等許惜顏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后。</br> 她足足睡了三天,也足夠讓很多事情塵埃落定。</br> “……父皇又中風了,這回可是大羅金仙也救不回來了。聽說心里是明白的,就是吃喝拉撒全在床上,成日嘴角流涎,跟個傻子似的,任人擺弄。這要養得好,還得活個十來年呢。</br> 大皇兄,啊不,太子殿下,過幾天就是皇上了,已經發了話。要太醫院用最好的藥材,一定保他長命百歲。”</br> 成安公主一面冷笑,一面親自端了燕窩粥,小心喂女兒,“你別嫌棄,娘這幾年照顧你弟弟,許多活都會干了。你兒子都不嫌棄我,你也不許嫌棄。”</br> 許惜顏眸中露出淡淡暖意,“不會,娘是極好的。”</br> “那可不?”</br> 成安公主得意洋洋,才想接話,忽地驚了,“你,你你方才叫我什么?你叫我娘了?你,你不是一向叫我母親的么?”</br> 許惜顏靜靜看著她,“哦,母親。”</br> “不不不,你這丫頭就會慪我!你,你再叫聲娘來聽聽?”</br> “娘。”</br> 成安公主突然就哭了,“阿顏,你原諒娘了是不是?你不怪我了是不是?”</br> “早就不怪了,只是,有點不習慣。那天,小勺子突然叫我娘,我就想著,什么時候也叫一聲爹娘。”</br> 噯。</br> 旁邊有人應了一聲,是許觀海,抹著眼淚牽著兩個孩子進來了,“你從前老叫父親母親,還以為你跟我們客套呢,不怪我們就好。”</br> “羞羞羞,一把年紀還哭鼻子。”</br> 小許桓刮了刮臉,羞了他爹,拉著大外甥,活潑潑的撲到許惜顏跟前。</br> “二姐,你長得可真好看,跟娘一模一樣,小勺子也好看。嘖嘖,一家子美人,我這艷福不淺呀。”</br> 噗哧。</br> 艷福是這么用的么?</br> 誰知小勺子也接話了,“就是這艷福瘦了點。”</br> 啥?</br> 小勺子認真看向許惜顏,“爹說娘總不肯好好吃飯,才這般瘦,往后再不可如此,你還要照顧小弟弟的。”</br> 就是就是。</br> 許桓忙跟大胖外甥一唱一合,“我瘦是太忙了,可有好生吃飯。二姐你瞧瞧自己,就跟個美人燈兒似的,風吹吹就壞了。害小勺子擔心不說,害得爹娘擔心,那可是不孝。”</br> 許惜顏頭一回給人訓得沒脾氣,“好好好,我以后好好吃飯就是。謝謝阿壺提點,也謝謝你這些年照顧你外甥了。”</br> 渾不知被悄然轉移話題的小許桓,還老氣橫秋的擺擺手,“小勺子乖得很,好帶著呢。你手還疼不?叫你兒子給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br> “我都吹半天了。”小勺子鼓著胖乎乎的小臉,認真把娘的一只手交到小舅舅手上,“我娘也是你姐,你也吹吹。”</br> 好吧。</br> 小甥舅倆一人捧著許惜顏一只手,努力吹吹。</br> 許惜顏滿心溫暖。</br> 成安公主和許觀海光看著這畫面,心都要化了。</br> 尉遲圭來了。</br> 他只睡了一天就醒了,這幾天已經刮了胡子,重新收拾得人模狗樣,小勺子還挺遺憾的。</br> 覺得他爹還是有大胡子帥氣。</br> 可當他爹表示,留胡子他娘就會嫌棄時,小勺子還是同情的親手幫他刮了胡子。</br> 小舅舅說了,女為悅已者容,男為悅已者帥。</br> 娘要不喜歡,爹就會沒飯吃,好可憐的。</br> 許惜顏皺眉,“你臉上怎么了?受傷了?”</br> 下巴上好幾個血口子,貓撓了似的,太破壞顏值了。</br> 小勺子聞言一抖,不安的看向他爹。</br> 尉遲圭一笑,“無事。刮胡子不小心,割了幾下。過幾天就能養好,我讓王院正給我開藥了。倒是你的手,怕是要留疤了。雖縫得及時,到底傷口太深了。左邊縫了十五針,右邊縫了整二十針呢。王院正去給你琢磨配藥了,希望疤能淺點。還疼嗎?”</br> 許惜顏看兩個孩子一眼,“本來是疼的,有小勺子和阿壺吹過,就不怎么疼了。你呢,都安定好了?”</br> 成安公主忍不住笑道,“這回你女婿可是爭氣了,又打下西梁一塊地盤,琉璃礦也搶來了。”</br> 她忽地截口不說,神色猶豫。</br> 許惜顏卻很淡定,“那回頭該要你女婿去鎮守渠州了。”</br> 確實。</br> 其實剛打下來的時候,就該尉遲圭去鎮守的,是睿帝小心眼,派了高家和荀雍去。</br> 如今他倒下了,大皇子上位,無論如何不會犯這樣的錯誤。</br> 朝堂之上,也數金光侯呼聲最高。</br> 無論是聲望地位,還是能力,也只有他能鎮得住渠州。</br> 起碼得有十來年工夫,大齊徹底掌控那邊局勢,才能考慮換人。</br> 可要是尉遲圭去了渠州,那么他們一家人,又要分離了。</br> 許觀海猶豫了一下,“要不——”</br> 他去?</br> 如今換了皇上,好說話多了,說不定他這個駙馬也能出京了。</br> 仗著女婿威名,說不定也能唬住人呢?</br> “算了吧。”許惜顏淡淡搖頭,“父親一直沒出過京城,老太太伯祖父都老了,二伯和大哥哥都在外頭,許家還要人照應。記得從前曾外祖給您批過命,您是要給祖母養老的。”</br> “還要教我念書呢。”小許桓突然插話,“小勺子,你呢,你是跟你爹娘去渠州,還是留在京城?”</br> 這是一個大問題。</br> 也是大人們一直回避,不愿意談起的。</br> 睿帝就算沒了,可象尉遲圭這樣的封疆大吏,論理是要留家小在京城的。</br> 否則要是開了這個頭,后頭對其他人要怎么要求呢?</br> 然后,提出問題的許桓,自己又機智的解決了,“或者以后,小勺子在京城半年,去渠州半年?嗯,爹娘,那我能跟小勺子一起去嗎?二姐,姐夫,行嗎?”</br> 對呀!</br> 所有人的眼睛齊齊一亮。</br> 他們這些大人,就是思維固定了,反不如一個小孩子看得明白。</br> 往后,小勺子還是可以“長住”京城,只是“偶爾”去渠州探個親,那不是很好的事情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