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柴刀的少女,聲音冷淡,透著份心如死灰。</br> “上京這一路,千里迢迢,娘以為我們是怎么過來的?就靠那二十兩銀子,爹又愛喝酒,有幾個錢就胡亂花銷,若不是靠我一路砍柴幫工……算了,說了你也聽不進去。”</br> 楊荔枝柴刀一轉,直直指向尉遲牡丹,“你只要記住,往后娘再來煩我一次,我就去打弟弟一次。爹來打我一次,我還是去打弟弟,娘看著辦吧。”</br> 尉遲牡丹沒聽懂。</br> 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你這丫頭是不是瘋了,你居然要去打你弟弟?你憑什么打你弟弟?你們說,哎,你們看她,她是瘋了吧?這丫頭瘋了!”</br> “我就是瘋,也是被你們逼瘋的!”</br> 楊荔枝截斷她的話,根本不欲多談,“娘說吧,來我這兒到底是為什么?是爹又打你了,叫我去給你討個公道?還是聽說郡主送了我兩匹布,你想來討要?”</br> 尉遲牡丹臉上,透著全被料中的一絲尷尬。忽地又如從前那般,熟練的嗚咽起來,卻不見半滴眼淚。</br> “女兒你既知道,自然要護著娘啊。如今你住進這主院里,我和你弟弟卻被趕到外頭……你爹昨晚,昨晚又來鬧了……”</br> 可預料中女兒心軟,來安慰她的情形,卻沒有出現。</br> “那是你們夫妻的事,與我無關。在娘你帶著弟弟,拋下我上京時,我和娘的情份,就盡了。”</br> “你這丫頭怎么能這么說呢?我這不是想著,先帶著你弟弟來站穩(wěn)腳跟……”</br> 楊荔枝扯動嘴角,笑得極冷,“這些鬼話,娘留著哄旁人吧。差點被打死的我,是再不會信了。從前爹一打你,你就賭咒發(fā)誓要離了他。可他哄你兩句,你就喜笑顏開,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叫我孝敬他。從前我小,不明白,還只當你糊涂。如今看來,娘你是半點不糊涂,你就是——賤!”</br> 尉遲牡丹神色大變,“你,你居然敢罵我?”</br> 楊荔枝冷笑連連,“那說娘是狗改不了吃屎,好聽么?呵呵,聽說如今爹娘和離不了,女兒還忘了恭喜爹娘呢。最好,再給我多生幾個弟弟妹妹,回頭有的是人聽娘鬼扯。至于女兒,我大了,聽膩味了,娘也不必白費力氣來我這扯謊了。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去找弟弟,揍他出氣。娘知道的,我力氣大,打起弟弟,您可別心疼。”</br> “你敢!”尉遲牡丹瞪起眼睛,更象是個要發(fā)瘋,“你弟弟又沒惹你,你憑什么打他?”</br> 楊荔枝越發(fā)心寒,娘何曾這么護著她過?</br> “從前爹打我,有理由嗎?娘推我出去替你挨打,卻又為何不推弟弟?是,我是你們生的,我不能找你們講理。但我也可以欺負我弟弟呀,誰叫我是他姐姐?又有哪條王法說姐姐打弟弟,就一定得講理?”</br> 尉遲牡丹被女兒噎得直翻白眼。</br> 而此時已經有管事媽媽,聽著動靜過來了,“姑太太快快離了此處吧,表姑娘還沒嫁人,便是家中嬌客。縱有什么錯處,如今還有太太管著呢。您呀,往后就省了這份心吧。”</br> 尉遲牡丹怒不可遏,“難道我還管不了我自己的女兒?這又是什么王法!”</br> 管事媽媽皮笑肉不笑,“不是王法,只是世故人情如此。姑太太若執(zhí)意要管教兒女,誰也管不著。您自可領了兒女,回您家去。便是打死,天王老子都管不著。只沒聽說,在外甥家里管教兒女的。如今既都吃住在咱們將軍府,將來表小姐的終生大事,也著落在我們太太身上,她自然就管得差了。姑太太若不樂意,我們太太還省心了呢。”</br> 尉遲牡丹無法反駁。</br> 回婆家,那是遠在西北,又窮又破的老楊家,如何比得了這京城的富貴日子?</br> 管事媽媽上前一步,低低刺道,“民間有句老話,姑太太大概也聽過。端誰的碗,服誰的管。除非您舍得砸了這飯碗,否則,便忍著吧。”</br> 她隨即頂著尉遲牡丹青白的臉,高聲道,“來人,送姑太太回房!一個二個不長眼的,表姑娘還養(yǎng)病呢,竟讓她親自出來拋頭露面。再有二回,你們也不必在此當差,統統滾回去吃自己的!”</br> 這幾乎是跟下人言明,往后都不許她來騷擾楊荔枝了。</br> 下人齊齊應下,心里更明白了幾分。</br> 尉遲牡丹再如何是長輩,畢竟是個生兒育女的中年婦人了,能有什么前程?</br> 但楊荔枝不一樣。</br> 只要虎威大將軍肯認她,她就是尉遲家表小姐。日后自可以嫁個體面夫婿,說不定人家還能夫榮妻貴呢。</br> 傻子都知道怎么選了。</br> “你這個壞丫頭,將來一定會被天打雷劈。就是嫁了人,也咒你死了男人死兒女!”</br> 看著尉遲牡丹滿懷恨意,被人拖走。忽地有一滴清淚,從楊荔枝瘦削的面頰上墮落。</br> 她到底做錯了什么,要得她爹娘這樣的對待?</br> 難道她不被他們欺負,拒絕被他們奴役,就不是好女兒了?</br> 那她還真不稀罕當這個好女兒!</br> 少女狠狠抹去腮邊清淚,再不看一眼,轉頭回了房。</br> 夕陽西下,映著她的背影。</br> 堅強倔強,象從石縫中頑強開出的花。</br> 就這么突如其來,開在了許長津心上。</br> 不美貌,卻有一種奇異的震撼。</br> 讓他久久無法忘懷。</br> 他以前總覺得自己很苦,但比起楊荔枝,似乎又好太多了。</br> 等回到許家,余大奶奶問起他對將來的妻室有何打算時,許長津莫名,就想起女孩倔強的背影和腮邊的那滴清淚。</br> 一時恍惚,倒不知如何作答了。</br> 余大奶奶只當他害臊,和氣道,“不著急,若沒想過,就慢慢想一想。你年紀也不小了,總得算計著這事。今兒既來了,也去給老太太請個安。”</br> 許長津忙收斂神色,隨下人去了。</br> 余大奶奶轉頭便跟丈夫說起此事,“也不止是說媳婦,分家時給他的那些錢財田地,也該跟二嫂子說道說道了。”</br> 二房大爺許淳,有些不樂意,“寡婦門前是非多。她既撫育了老四一場,如今誰好意思去跟她清算?且怎么說,也是五房頭的事。人家長兄還在呢,你操的什么心?別回頭還落人埋怨。”</br> 余大奶奶跟他沒法溝通!</br>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