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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6章番外如夢令

    樹上的知了叫得正歡,又是一年盛夏。</br>  好在不似三年前的那場大旱,熱的也算尋常。</br>  眼看那群頑皮孩子,散了學(xué)后便跟一群活蹦亂跳的大小蝦米似的,跳進(jìn)庵后的小溪中打起水仗消暑,虞氏也只高聲叫罵幾句,提醒他們別滑了腳摔著,倒也不怎么管。</br>  那小溪清淺,最深處也不過沒過孩子膝蓋,水流不急,實在不必太過擔(dān)心。</br>  轉(zhuǎn)頭進(jìn)屋,卻見女兒上官穗,正拿著明晃晃的蔥綠繡線,補(bǔ)一件白色衣裳,顯然心不在焉。</br>  虞氏知她心事,頓時皺眉,“多大點事啊?你要回去就回去,不回去就留下。成天這么糾結(jié)來糾結(jié)去的,竟是比你弟弟考個秀才都難!”</br>  屋舍窄小,說話原就瞞不住人,正好上官敖拎著一籃洗得白白凈凈的香瓜過來,自還啃著一只,探頭道,“怎么又扯上我了?”</br>  虞氏譏笑,“難道我說錯了?這都考幾回了,還沒中呢。當(dāng)心回頭你教的孩子們都考中了,你還沒中,那才是丟人丟大發(fā)了。”</br>  上官敖嘻嘻笑著,將瓜遞上,“那也是青出于藍(lán)勝于藍(lán),好事兒。母親,吃瓜,地里新鮮摘的,可甜呢。”</br>  他從前在嫡母跟前,就跟避貓鼠兒似的,大氣都不敢喘。如今來了鄉(xiāng)下幾年,大概是被淳樸鄉(xiāng)野的民風(fēng)所染,倒是俱都舒展開來,相處得更加融洽自在。</br>  虞氏也不象從前在城里當(dāng)太太那般講究,橫豎一把年紀(jì)了,也能隨心所欲,少守些規(guī)矩,豪爽的直接上手,拿起只香瓜就啃。一面啃,還一面往外走。</br>  “我還是得出去看著那些猴崽子,一個個的,一眼不見就要上天呢。”</br>  上官敖也沒空久留。</br>  他給這些孤兒和鄰村孩子們上的課結(jié)束了,自己還得去找夫子讀書,爭取考秀才呢。</br>  雖嘴上不在意,可心里還真怕被比下去。</br>  且如今這般上進(jìn)還不同于從前被家里長輩逼著讀書,是自己想要上進(jìn),自然就越發(fā)努力。</br>  “姐你也歇歇,別老做針線,仔細(xì)眼睛酸,記著吃瓜啊。姐夫那兒,你想回就回唄,真別擔(dān)心我們。”</br>  上官穗原想找個人聊聊,不想一下走了精光。</br>  只得高聲提醒了句,“你也給先生家?guī)讉€瓜啊。”</br>  上官敖擺手答應(yīng)“知道了”,人卻頭也不回的走了。</br>  上官穗也徹底沒了做針線的心思。</br>  單手托腮,看著窗外院子里爬上來的一朵南瓜藤上的黃花,心思糾結(jié)。</br>  三年時光,怎么倏忽就過了?</br>  想想三年前自己闖下的大禍,上官穗都覺得跟場夢似的。</br>  她當(dāng)時是怎樣的鬼迷心竅,才鬧得那樣不堪?</br>  也虧得許惜顏作主,將她送到鄉(xiāng)下庵堂,清清靜靜過了三年,才讓她真正想明白自己犯下多大的過錯。</br>  可越是想得明白,上官穗就越發(fā)羞愧。</br>  她成日種瓜種菜,縫補(bǔ)衣裳,照顧孤寡老人和孩子,不是操心這個村的橋塌了,就是那個村誰家又遭了災(zāi),簡直沒一刻停下。</br>  可饒是如此,每當(dāng)夜深人靜,躺在床上,想起從前種種,還是時常悔恨交加,淚濕枕畔。</br>  不過她命好,真真嫁了個好人家。</br>  婆婆蕭氏,還有丈夫尉遲均早都跟她說了,三年約滿后她若想回家,歡迎。想留下正式修行,也隨她的意。</br>  就連被她害得終身殘疾的兒子,也來信跟她說,不管她最后做出什么決定,他都會尊重她,也會永遠(yuǎn)孝順?biāo)?lt;/br>  遙想著身在遠(yuǎn)方的兒子,上官穗眼眶濕潤,心中又是酸楚,又是驕傲。</br>  尉遲欽自打舊年上了京城,可是開了眼界。在京城呆了大半年之后,他便決心跟許桓那般,出門游歷去了。</br>  這也是守孝種地,種出來的自信呢。</br>  這一路,他見識過江南的煙雨小橋,觀過東海的波瀾壯闊,在絕頂上看到絕美的瀑布云海,也體驗過千里江陵的浩浩湯湯……</br>  這些經(jīng)驗,他都寫在一封封的書信里,跟母親上官穗分享了。</br>  而最新消息是,尉遲欽在某次大雨滂沱的路上,好心幫助一位淋著雨的老人家,不想竟是位德高望重,致仕還鄉(xiāng)的老大人。</br>  老大人閑來無事,就愛打扮成鄉(xiāng)下老農(nóng)的模樣,出去釣個魚蹓個彎,誰想就被大雨困在半路上了呢?</br>  因為衣著寒酸,也無人搭理,只有好心的尉遲欽肯停下幫了他。</br>  不顧自己的瘸腿,硬讓老人上了馬,在大風(fēng)大雨里顛簸著走了一路中,滾了一身泥巴,卻把老人好端端送回了家。</br>  要不是遇到他,以老大人這般歲數(shù),可真是夠嗆。最起碼,大病一場是跑不掉的。</br>  而尉遲欽做完好事還不留名。</br>  眼見老人家世不俗,他也不圖回報,留個化名就悄悄走啦。</br>  誰知被精明老辣的老大人一眼看穿,硬是派人截了回來。后打聽出底細(xì),知道是金光侯的侄兒,老大人便動起了結(jié)親的心思。</br>  倒不是攀附權(quán)貴什么的,人家家世不俗,也不稀罕這些。老大人只看著門當(dāng)戶對,更重要的是,他看中了尉遲欽的人品。</br>  肯憐恤老邁貧窮之人,也不居恩圖報。雖身有殘疾,仍是胸襟廣闊,愿意周游四方,不拿自己當(dāng)廢人,自信自強(qiáng),這便是個十足的好男兒了。</br>  故此,老大人愿拿出結(jié)親的,還是他家正枝嫡出的孫女兒。</br>  至于瘸了條腿算什么?</br>  不能做官又如何?</br>  天底下男子漢大丈夫,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br>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嘛。</br>  要是有興趣,不如跟著他精研律法,做學(xué)問吧。</br>  嗯,老大人可是當(dāng)世的法學(xué)名家。京城安王妃米氏娘家?guī)孜皇宀彩菍W(xué)律法的,還得尊稱這位老大人一聲先生呢。</br>  上官穗接到來信,簡直是喜極而泣!</br>  兒子的腿,一直是她的一塊心病。</br>  就怕他將來討媳婦時被人挑三揀四,如今能結(jié)上這門好親,真是再滿意不過。</br>  偏尉遲欽犯起牛脾氣。</br>  說婚姻大事,雖是父母長輩作主,也得姑娘家自己同意。</br>  他身有殘疾,到底不便,若姑娘家心里不愿,他也是不能同意的。</br>  誰想那家孫女一聽,即刻就肯了。</br>  讓丫鬟遞出話來,說他能說這樣話來,就必是個肯尊重妻子的好丈夫。</br>  且他家還有個名滿天下的嬸嬸升平公主呢,能嫁進(jìn)這樣人家,是她的福氣。</br>  于是,尉遲欽再也推辭不得,才寫信告知家中,若父母同意,方正式提親。</br>  尉遲家收到消息,自然是同意的。</br>  只看到信時,上官穗難免又羞慚了一回。</br>  當(dāng)初跟金光侯府結(jié)親時,爹爹也說,能得許惜顏做妯娌,是她這輩子修來的福氣。</br>  可自己卻差點親手毀了這份福氣,如今叫她回去,她哪里還有這個臉呢?</br>  但要是不回去,難道要把這份福氣拱手讓人么?</br>  上官穗深深的糾結(jié)了。</br>  而此時,她所居的白云庵前,過來一支二十來人的小小隊伍。大熱的天,推車挑擔(dān),直走得汗流浹背。</br>  好容易瞧見個小小庵堂,后頭還有所大院子,遙遙從矮墻處看見里頭打理得花木整齊,瓜果飄香。庵前綠葉濃密的大樹底下,又?jǐn)[著供行人歇腳的石桌石凳,顯見得是個良善友好的所在。</br>  隊伍里的小伙子便揚聲說,“班主,要不咱去討口水喝吧?”</br>  他口中的班主,竟是個風(fēng)風(fēng)火火,英姿颯爽的中年婦人,頓時趕上前來,“你們這些毛手毛腳的家伙,別把人家嚇到了,我去。請問,有人嗎,家里有人嗎?”</br>  “有,有人的!”</br>  上官穗一個激靈,醒過神來,急急出來答話。</br>  今兒庵堂師傅們給請去念經(jīng)超度做法事了,幾個丫鬟婆子陪著孤寡老人去瞧大夫了,剩下幾個還在后頭歇午晌呢。</br>  她們可是天天一大早的起來忙活,累得很,上官穗也不去叫了。橫豎她自己也做熟了,開了庵堂側(cè)門,很快就拎出一大壺茶水,并一摞洗得干干凈凈的粗瓷大碗。</br>  “中午才煮的消暑茶,正好溫溫的可以入口呢。”</br>  “哪里好勞動太太?快放下,我們自來吧。”</br>  那婦人見上官穗雖是荊釵布裙,不施脂粉,卻儀容不俗,顯見得不是普通農(nóng)婦。趕緊接過,道了謝方交給伙計們自去喝茶。</br>  上官穗這才瞧見,這竟是個戲班子。</br>  沒見那些箱籠邊,俱掛著好些鑼鼓樂器么?</br>  隊伍里唯一一頭騾車上,高高插著面鑲著明黃邊的大紅三角旗子,旗中一只鳳凰,古樸典雅。</br>  “喲,你們這是奉旨去哪兒義演呀?這回演的是什么戲?”</br>  三年前,自顏皇后聽說好些地方讀書不易,便叫顏真寫了幾出戲。然后由皇后娘娘出錢,資助一些戲班子,免費演出。宣揚尊賢敬老,勤勞上進(jìn)等等美德,卻是效果極好。</br>  皇上見狀,還特意賞下這面鳳凰旗,給各地演出的戲班子。</br>  而今能插上這只鳳凰旗,演幾出官府指定的新戲,于這些下九流的戲班子,也是極大的榮耀呢。</br>  上官穗雖居鄉(xiāng)間,好歹也是金光侯府的太太,消息自是靈通。</br>  這樣免費的大戲她雖沒看過,卻早聽說過了。</br>  每次演出,都是人山人海,極受歡迎的。</br>  看她是個識貨的,年輕伙計跳了出來,滿臉自豪,“太太好眼力!我們正是要奉旨去濟(jì)州義演呢。回頭爭取也到寧州來,到時太太也來捧場啊。”</br>  她一個修行之人,如何去湊這種熱鬧?</br>  上官穗笑笑,也不說話,卻是轉(zhuǎn)身把那籃子香瓜拿了出來,“吃吧,都洗干凈了,挺甜的。”</br>  “我們的新戲可好了!”小</br>  伙計不懂事,還想賣力推銷,那女班主卻是個明眼人,一下看出不妥,將瓜籃子往他懷里一塞,“有的吃還堵不上你的嘴?好不好的,也得客人說了算,哪有自己先吹上天的?”</br>  將伙計打發(fā)到庵堂外的大樹下乘涼歇腳,女班主轉(zhuǎn)頭道了個歉,“不好意思啊,小孩子家沒見過世面,嘴上也沒個把門的。若有冒犯之處,還請?zhí)娬彙!?lt;/br>  上官穗忙說無礙,又請那女班主坐下喝茶。</br>  誰知那女班主左右瞧瞧,卻是解了荷包,拿出幾錠散碎銀子,想想干脆將銀子全倒了出來,只留下最小的兩錠收著,余下悉數(shù)推到上官穗面前。</br>  “這銀子太太幫我收著,捐給庵堂做善事吧。你們這兒,應(yīng)該收留了不少老人孩子吧?”</br>  她已經(jīng)注意到了,庵堂后面的院子里,可是晾曬著許多衣裳鞋子。</br>  大大小小,雖舊,卻洗涮得干干凈凈,補(bǔ)得整整齊齊。</br>  庵堂里除了佛香,還有老人常熬的幾味中藥味道。</br>  她也是苦日子過過來的,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br>  上官穗知她們唱戲的不容易,原想說這也太多了,可女班主卻笑著掠了掠鬢發(fā),“別推辭,只當(dāng)我還債吧。我欠寧州一個人,好大恩情呢。”</br>  上官穗一愣,“那你何不——”</br>  直接還給人家?</br>  女班主自嘲的笑笑,“就我這仨瓜倆棗的,可不敢到那位貴人跟前丟人現(xiàn)眼。能替她家鄉(xiāng)父老做些事,也算是盡我的一點心意了。”</br>  上官穗便不問了。</br>  誰知那女班主卻是個爽快人,也不瞞著,照直說了,“其實也沒啥,無非是我年輕時沒腦子,被人利用,去誣陷一個好人。這位貴人知道后,不僅沒有責(zé)備我,還替我討回了公道。原我想著,得去給這位貴人為奴為仆,一輩子做牛做馬,才能還了這份大恩大德。可她卻是不收,還給了我銀兩,叫我去好好過日子,就是對她最大的報答了。</br>  我還以為她是嫌棄我身份卑賤,畢竟我就是個下九流的戲子。可她卻說,這天下除了少數(shù)幸運兒,大半人都出身尋常,乃至卑賤。可出生卑賤就注定了要卑賤一輩子么?那些出身卑賤卻又青史留名,立下赫赫功績的人,又怎么說呢?</br>  就算這世上大半只是普通人,也只能普普通通過好這一生。但只要能不隨波逐流,放縱命運,不甘心同流合污,愿意力爭上流,并在有能力的時候,也做些好事,幫助下別人。這樣的人,不也值得敬重,也對得起自己的一生?”</br>  女班主目露懷念,“她走之后,我想了很久,就拿她給我的銀子,開了個小小的戲班子。一開始真的很小,就我和一個拉琴拉得半調(diào)子的瞎眼老師傅,還有兩個撿來的小徒弟。但我咬牙堅持了這些年,居然也慢慢做得小有名氣了。如今我的戲班子還能接鳳凰旗,演皇后娘娘的戲。這要放到從前,簡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br>  不瞞太太您說,我們這些跑江湖的,成天污泥里滾來滾去,見到的糟污事可太多了。可我始終記著當(dāng)年貴人跟我說的話,我不敢說自己有多好,但那缺德昧良心的黑心事,我卻是當(dāng)真一件也沒有干過。來唱戲的雖都是下賤人,可我敢當(dāng)著庵堂里的菩薩說一句,我們掙的錢,都干干凈凈。”</br>  “我信!”上官穗聽得動容,認(rèn)真的說,“你若不是這些年的堅持,也輪不到你們來演皇后娘娘的戲。”</br>  喲。</br>  女班主愣了愣神,忽地笑了,笑得無比真心,還有幾分赧顏,“興許還真應(yīng)您的話。我說這回這好事怎么輪到我們班子了?比我們紅,比我們名角多的班子,可太多了。可見是人在做,天在看,旁人也都看在眼里呢。”</br>  “肯定的。”上官穗忽地勾起心事,大概也是剛好對了氣氛。人在面對陌生人時,更容易說出心里話。</br>  她就便問了,“娘子是個能干人,又見多識廣的。正好我卻有個難題,想問問你的意思。”</br>  女班主道,“這可萬萬不敢當(dāng)。太太您要不嫌我瞎出主意,說來聽聽?”</br>  上官穗就說了,“一個婦人,曾經(jīng)犯過大錯,對不起夫家,也對不起兒子。可夫家人好,都不怪她了,那她還能回去么?回去了,會不會連累夫家,連累孩子?”</br>  女班主想想,“那我倒要問一句,那婦人改好了么?”</br>  上官穗急道,“自然是改好了的。”</br>  女班主便攤手笑了,“既改好了,為何不能回去?都不是圣人,豈有不犯錯的?再者說,她夫家都不怪她了,何來連累之說?況且這世上的人啊,記性都差著呢。你自己擱心里過不去的坎,興許旁人早就忘個精光。與其總惦記著過去那點糟污事,還不如多做些好事善事呢。將來人家就只會記得你的好,不會記得你的過去了。”</br>  她為人精明,早猜出上官穗說的必是自己。忍不住勸道,“我們鄉(xiāng)下人有句粗話,叫好死不如賴活著。人呢,尋死容易,上吊跳井,一下就沒了。可要好好活著,才真心艱難。</br>  你方才說的那婦人,擔(dān)心回去會影響家里人。那若是不影響,她是不是馬上就要回去了?既然還是想回去,那就回唄。從此改了那些毛病,好好做人,不叫家里人因她受累,不就得了?</br>  這世上啊,再難走的路,也總是人走出來的。我這樣一個戲子,都能活成如今這樣。太太你們這樣的明白人,難道還能不如我?”</br>  猶如醍醐灌頂,上官穗瞬間被點醒了。</br>  是啊,她這么百般糾結(jié),無非還是想回家,卻又擔(dān)心連累家人而已。</br>  既然想回去,家里也肯給機(jī)會,她為什么不爭口氣,替自己,也替他們活出個人樣兒?</br>  自己曾經(jīng)給家里抹黑的污點,就要自己親手擦去。自己曾經(jīng)給家人造成的傷害,就由自己來親手彌補(bǔ)。</br>  想通了的上官穗一刻也呆不下去了。</br>  她要回家,她即刻就要回家去!</br>  她要好生孝順婆婆蕭氏,友愛妯娌。她還要給丈夫再生幾個健健康康的兒女,給兒子生幾個活潑可愛的手足弟妹。</br>  女班主識趣的告辭走人。</br>  坐在騾車邊上,她望著藍(lán)瀅瀅的天,笑了。</br>  想想從前,真如一場黃梁大夢。</br>  如今已經(jīng)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本名叫蔡大妞了。</br>  多年前被定遠(yuǎn)侯高府欺侮利用,賠了姑姑一條性命,逼她去誣陷柏昭,想打擊那時初到寧州的金光侯和升平郡主。</br>  多虧升平郡主大人有大量,知她也是苦命人,不計前嫌救了她,還給了銀兩放她離開。</br>  蔡大妞那時就發(fā)誓,要做個清清白白的好人,方不辜負(fù)升平郡主救她的恩情。</br>  如今,她也算是做到了吧。</br>  衙門里的官爺召她去唱戲的時候說,她們唱好這些戲,也是替皇上和皇后娘娘教化百姓,是做好事呢。</br>  那她一定會努力,帶著她的戲班子好好唱下去。也好好的做個人,不給升平郡主丟臉。</br>  方不負(fù)她,也不負(fù)自己這一生。</br>  (全文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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