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長津抓了一把錢，在尉遲兄弟眼前晃晃，“實在心疼，就努力十倍百倍的賺回來。記得我跟你們說的那句詩么？”</br>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br> 尉遲喜，咬牙切齒念了出來。</br> 許長津笑道，“只要不忘記這些錢財是怎么來的，永遠記著這一刻心疼的感覺就好。”</br> 尉遲家幾個男丁，明白了。</br> 朱寶來帶頭，抓了一把錢，狠心擲到臺下，低低立誓，“我不會一直吃白飯，我總會替二郎掙回來！”</br> 家丁唱喏，“主家有賞！”</br> 隨后尉遲兩兄弟一起抓了錢，擲過去。</br> “我們也不會吃白飯，我們也不要二哥白養著！”</br> 兩兄弟甚至又抓了一大把錢，塞給姐姐和楊荔枝，甚至小外甥女花兒，叫她們也一起往臺上扔。</br> “既是風俗，咱們便都要入鄉隨俗！”</br> 隨著銅錢叮當落地，“主家有賞！”“主家有賞！”的叫聲，也越發將戲臺這塊的氣氛渲染熱烈。</br> 但最熱烈還是蕭氏到來的時候，看著自家孩子們總算能跟許府少爺一般，起碼表面上做到“揮金如土”，蕭氏是欣慰的。</br> 她不是不心疼大兒子賣命掙回來的錢，但就象大兒子交待她的一樣。</br> 有命掙，也得有命花。</br> 否則這些錢財也是留不住的，既要做個有錢人，就得先學著人家的規矩。這就跟做農活一樣，等摸清楚里面的門道了，再依著自家的心意來就是。</br> 隨著她一個眼神，老管家周謙果斷命人將幾筐銅錢全都灑到臺上。</br> “主家有賞！”</br> 雜耍藝人們齊齊道謝，滿地撿錢。</br> 許府的哥兒們不用說，知道這是演出結束了，主家要帶他們用飯了。</br> 只是這時辰，會不會略早了一些？</br> 誰知蕭氏又告訴大家，“原是準備了宴席的，只想著哥兒姑娘們山珍海味怕是吃膩了，也無甚新鮮。今兒既到我家，不如嘗個野趣兒吧。”</br> “什么野趣？”許松看了通雜耍，心情大好，對這位不擺架子，又親切隨和的尉遲太太極有好感。</br> 蕭氏笑道，“你們隨我過來便知。”</br> 然后，她把眾人帶到戲臺不遠，收拾干凈的小花園里。</br> 這邊有一處臨水敞軒，外頭已經擺起七八個爐子，備好了木炭鐵簽，許松一見就兩眼發光。</br> “哈！烤肉！小爺最愛了！”</br> 他這一不留神，說話都帶出在自家的放肆與隨意。說完又覺后悔，忙不迭跟蕭氏賠罪。</br> 蕭氏抿嘴笑道，“難得大哥兒不嫌棄腌臜，肯捧這個場子，我高興還來不及呢。”</br> 許松真是太喜歡蕭氏了。</br> 許家什么都好，就是規矩太嚴了。</br> 看雜耍只能偷偷摸摸上街，烤肉更是不可能。</br> 這種不符合上等人高貴身份的食物，除了打獵，只能偶爾偷摸買一兩串解饞。</br> 不想今日卻在尉遲家，能大吃一場。</br> 許松這人雖大少爺脾氣，但來得快也去得快，當下真心真意給蕭氏施了一禮。</br> “太太不要怪罪，當日貴府進城，小子著實無禮了，偏太太這樣盛情。回頭府上公子若要去太學讀書，我罩著他們！”</br> 太學？</br> 她兒子也能上？</br> 這個蕭氏還沒弄清楚，不過不懂的，她可以慢慢學，于是她只告訴許松。</br> “先謝過哥兒了。只這東西吃多了上火，且吃幾串玩玩吧。那敞軒里頭是擺了正經飯菜的，要是嫌腌臜，吃里頭的便是。”</br> 姑娘們于是也很滿意。</br> 看許松開動，許云柳幾個年紀小的，都歡呼著跑過去要燒烤。</br> 許松更是一人霸了一只爐子，一骨碌就擺了一堆廚子收拾好的魚肉上去，在鐵絲網上擠得滿滿當當。</br> 許桐就算沒做過，也覺這么不妥，“大哥哥你先烤幾個試試，省得浪費。”</br> 許松正興頭上，給她一說，不大高興，“就你們小姑娘會過日子？這么點子東西，連人家尉遲太太都沒說話呢，你倒心疼了。”</br> 許桐原是好心提醒，誰想給他搶白一頓，氣得噎住。</br> 許樵笑著解圍，“無妨，既大哥哥這樣能干，那咱們回頭都等著吃你的便是。妹妹你去屋里瞧瞧茶水，泡一壺菊花預備著，仔細這煙熏了你們的好衣裳。”</br> 許桐到底還是有氣度，橫了許松一眼，便不作聲了。</br> 正欲借機走開，忽聽許惜顏淡淡道，“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也沒有外人，咱們也來烤幾串吧。回頭跟大哥哥比比，看誰烤的好吃。”</br> “好呀！來來來，誰怕你們？”</br> 這樣被挑釁，許松反倒高興了。</br> 反正是無傷大雅的比試，有些小小的競爭，反而讓烤肉變得更有意思。</br> 許桐也激起了好勝心。</br> 若依許樵所言，退一步確也不傷顏面。但要是能跟許松比一場，小勝過他，豈不更有面子？還替自己出了口氣。</br> 所以她半真半假的玩笑道，“那大哥哥你可要當心喲。到時我們烤得好吃，你烤的不好吃，可就丟臉了！”</br> “怎么可能？你們這些丫頭，哪個正經下過廚房？能做什么呀，我才不信呢。”</br> 許松一面回嘴，一面到底緊張起來。問身邊的廚子，到底要怎么弄。</br> 他就是個有口無心的，至于之前跟許桐口角的小小不快，早扔天邊了。</br> 而兄妹倆這樣吵吵鬧鬧，并不使人覺得生分，反覺越發親近。</br> 蕭氏、許樵、許長津、皆看向許惜顏，若有所思。</br> 至于楊荔枝，看向許惜顏的目光，更多了幾分崇拜。</br> 別看這個姑娘比她還小，但卻是她，把她從爛泥坑里，拉了出來。</br> 她永遠記得那天，自己已經不抱希望的訴說時，是這個比她還矮半頭的小姑娘，氣勢驚人的說。</br> “你爹娘不管你，但你二表哥，會管你。我能代表他，我說話算數！”</br> 從那時起，楊荔枝知道，自己得救了。</br> 而事實，也確是如此。</br> 她住到了蕭氏身邊，有下人服侍，有宮里的姑姑教導，再也不用面對她爹隨時隨地的打罵，和她娘永無休止的虛偽哭訴了。</br> 其實，對楊荔枝來說，華衣美食都不重要。</br> 能讓她清清靜靜的過日子，就是天堂了。</br> 她想了想，悄悄走到那個帶給她重生的少女身后，低低的問，“郡主……你喜歡吃什么？我烤給你。”</br> 這也許是她僅能為她做的吧？</br> 只是這樣精致高貴的小郡主，她會嫌棄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