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惜顏今日明面上雖是在為兄弟姐妹們鋪路，卻也是暗地里在為母親鋪路。</br> 當下看，是身份尊貴的成安公主，在提攜幾個庶子女，交好許家。</br> 但世間風水輪流轉。</br> 回頭若成安公主有事，只要這些得過她好處的弟妹親戚中能有一個有良心的肯伸手，就不算白交好一場。</br> 成安公主此時不懂，若干年后當她落難，才明白女兒今日的良苦用心。</br> 但柏二太太聽說成安公主有熊掌孝敬，卻是格外看了孫女一眼，請鄒大太太去準備晚膳了。</br> 既要款待公主，必得家主出面，否則也太沒面子了。</br> 故此不管心里怎么想，許遂都急急和鄒大太太去擬定菜單了。</br> 要能配得上成安公主的熊掌，又顯得不那么俗氣，可是讓許遂夫婦絞盡了腦汁。</br> 柏二太太便趁空，也跟成安公主閑話幾句。</br> 成安公主雖任性驕縱，卻素來是個直腸子。也來不及串供，就老實說啦。</br> 下午怎樣見了幾個庶子女，又分別說了些什么。</br> 她還挺客氣的，幫著掩飾了幾句。可柏二太太如此精明，稍聽個大概，便氣得不輕。</br> 一眼一眼的剜著許觀海，這要是手邊有藤條，身邊沒外人，她就要跟小時候似的打上去了。</br> 旁的還算罷了，章姨娘實在太不爭氣。</br> 讓她養孩子，真不如早些掐死了事。</br> 柏二太太忍氣對兒子說，“你之前不是擇了地方，叫幾個丫頭搬一處么？如今我看四丫頭身子也養好了，該搬了。”</br> 莫非，還等她親自去“請”？</br> 許觀海二話不說，調頭就走。</br> 到了那邊院里，章姨娘還鬧呢。</br> “……滿府的兄弟姐妹過去，人人都得了那些好東西，偏四姑娘什么都沒有。這也太不給她臉子了，讓四姑娘往后怎么做人？”</br> 怎么做人？</br> 重新做人！</br> 許觀海指著她的鼻子大罵，“爺從來不打女人，你別逼著爺破例！就你那成天教孩子，都什么鬼玩意兒？我許家書香門第，重的是禮儀規矩，學的是經史典籍。可不敢教出一個滿腦子只知風花雪月，對人賣笑的奇女子。那樣的人才，恕我許家消受不起！”</br> 章姨娘給罵得面皮紫脹，許云梨還猶自不服。</br> “爹爹這說得叫什么話？女兒跟姨娘讀些詩詞，不也是怡情悅性？您若這么看不上我姨娘，為何生下我和弟弟？今日還叫二姐姐，在眾人跟前那樣奚落我——”</br> 啪！</br> 重重一耳光抽在許云梨臉上，打得她半張臉都腫了。</br> 許觀海鐵青著臉，冷笑連連，“老子從來不打女人，卻能打女兒！你問老子為何生下你們，倒不如問問你姨娘，和她那個爹究竟干了什么好事，是怎么死乞白賴進我許家門來的？</br> 此事就為了你們姐弟的顏面，我從來不說。如今不怕老實告訴你，你老子的女人，全是你老子自己弄來的。唯獨你姨娘最賤，是自己巴巴兒送上門來的！</br> 若不是她那舅舅，都快給許家跪下了，你老子根本就不會收她。</br> 你這丫頭今兒安的什么心思，真當大家都瞎了眼么？分明是巴結公主不成，反回來惡人先告狀。</br> 要說你二姐姐管教你，又有什么錯處？</br> 她再如何，也是你爹的正經嫡長女。若在有些嚴苛人家，你這身份也就只比她身邊丫鬟高貴那么一點，揍你們弟妹都沒二話，你還敢跟她爭寵？哪來的臉面！</br> 這會子你老實收拾東西，趕緊給我滾到你三姐的院子里去。再敢啰嗦，老子就要上家法了。</br> 爺是寧肯打死一個女兒，也絕不會養出一個丟人現眼的丫頭，抹黑許家門楣！”</br> 許云梨從未聽她爹說這樣狠話，發這樣大的脾氣，整個人連驚帶嚇，癱在地上，生生是給丫鬟半抱半扶，拖出去的。</br> 至于章姨娘，在許觀海撕破她最后一層面皮后，就唇色發白，噤若寒蟬，渾身發抖的傻在那里。</br> 她原以為，在自己生兒育女過后，就已經坐穩了姨娘的位置。不管從前有多少齷齪，都會被一筆勾銷。</br> 但事實上，對于真正的世家大族，他們重視禮儀規矩，更甚過幾個兒女血脈。</br> 畢竟，許觀海又不是就這么兩個孩子。就算他僅有這兩個孩子，但在世家的門楣規矩前，都算不得什么了。</br> 何況一個厚著臉皮，自己送上門的姨娘呢？</br> 許觀海最后看她一眼，目光冰冷。</br> “從今往后，你就老實在這院里呆著，短不了你一份吃喝。你要是再敢作夭，哪怕就一次，爺就立即把你送到鄉下莊子里去，讓你一輩子也見不到他們姐弟！”</br> “不……”</br> 章姨娘求饒的話還未出口，許觀海已經轉身走了。</br> 大門外嘩啦啦一陣鐵鏈聲響，竟是上了巨鎖。甚至連幾個窗戶，都被釘上了防止逃脫的木條。</br> 章姨娘如夢方醒，沖到窗邊，卻只來得及看到許云梨被人帶走的背影。</br> “阿梨！”</br> 她聲音凄厲，喉間幾乎快泣出血來。</br> 許云梨渾身一震，卻假裝沒聽見，頭也不回的任人扶著走掉了。</br> 沒有回頭。</br> 一眼都沒有。</br> 許觀海收拾完了許云梨，又命人喚來姚姨娘，隨他一起去見了庶長子。</br> 許云禎不知道父親為何找他，但看著他鐵青的臉色，和惶恐不安的姨娘，眼神略微閃躲。</br> 許觀海什么話都懶得說，只等人都下去，便遞給姚姨娘一把戒尺，“不想讓旁人看見，就你親自來。打！”</br> 姚姨娘不敢接，哀求道，“爺，這是怎么了？您好好教……”</br> 許觀海冷冷看她一眼，不說話。</br> 到底服侍他多年，深知他的脾氣。姚姨娘只好流著眼淚，走到兒子跟前，狠下心腸，一記一記，打著許云禎攤開的手心。</br> 很快，紅腫一片。</br> 許云楨疼得眼淚直掉，也不敢哭出聲來，更不敢縮手。</br> 在戒尺有間落的啪啪聲中，許觀海這才輕輕撣著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冷冷道。</br> “知道世上大家最討厭哪種人嗎？</br> 就是你這種，故作誠懇，卻暗藏算計的假老實人。</br> 你明明早就看到了，是你櫻二姐姐搶奪馬棍才惹出事來，卻怕惹上麻煩，不肯開口作證。直到公主帶來鐵證如山，你才臨時踩上一腳，作實此事。</br> 你以為自己很聰明很機智？</br> 錯了，你把人全都得罪光了。</br> 簡直愚蠢之極！”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