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惜顏直言，“太太，這家務事本就難分對錯。重點，是做決定的人，想要怎么做。私心與體面，就象魚與熊掌，恐怕難以兼得。”</br> 蕭氏那點小心思，給她一語道破，難免有些尷尬。</br> 心想你這樣聰明，怎就不能出個兩者兼得的好主意？無非是不想出力罷了。</br> 不然你這兩個太學名額，怎么就給了隔房，還讓人人點頭？</br> 許惜顏瞧她臉色，也不在意。</br> 她是答應幫尉遲圭管家，又沒答應替他家當背鍋俠。</br> 若順了蕭氏心意，往后動輒有事就推她頭上，她一個外人，何苦白惹這一身騷？</br> 說白了，蕭氏雖不壞，她也懶得慣著蕭氏而已。</br> 這世上能讓許小郡主無條件包容的，唯有她那個糊涂娘親，親爹都不行。</br> 只淡然道，“若太太實在拿不定主意，不妨暫且擱置幾日，或是回去跟家人商議一二。倒是這擺宴之事，夫人準備好了么？若差不多，帖子就該送了。府上到底在孝中，拖得太長，便沒必要請了。”</br> 她是一番好意，偏蕭氏心里有了膈應，聽著就不是滋味了，覺得象是嫌棄她辦事拖拉。心想這不才來你家賠罪，哪有這么快的？</br> 還未接話，恰鄒大太太也出來了。</br> 因今兒接連受挫，她心中也不爽利，假意跟蕭氏寒喧道別，故意在那里說風涼話，“……要說我們家二姑娘，可深得駙馬爺的真傳，最是聰慧不過。太太若有些煩難，只管向二姑娘討教，包管給你辦得順順當當。好了，我不多說了，告辭。”</br> 她抿著嘴，一臉假笑著走了。</br> 留下蕭氏，心里更別扭了。</br> 許惜顏瞧著她那神色，本來有事想說，也不開口了。只將人送至院門處，微一福身，便轉身回去了。</br> 弄得蕭氏越發不滿，上了馬車就忍不住抱怨起來。</br> 好歹上門是客，有這么送客的？</br> 張媽媽瞧著這一路的眉高眼低，頗有些為難。</br> 許惜顏到底是郡主，能送到院門已是客氣。她就不送，叫個丫鬟相送也挑不出她的錯來。</br> 但這話說了蕭氏必不愛聽，想想只道，“到底是沒出閣的千金小姐，尤其她們這般書香門第，平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想來倒不是故意怠慢太太。”</br> 這話蕭氏倒是聽進去了，許惜顏今天要有心難為她，甩臉子不見就好，何苦這般得罪人？</br> 張媽媽覷她神色緩和，方才又道，“太太回去若要下帖子，不妨給郡主送幾張空白的來。備著郡主有些想請的人，正好一并請了，也算是個順手的人情。”</br> 可蕭氏一聽，頓時搖頭。</br> “人家那般高貴，什么樣的客人請不來，還得借我家？別自討沒趣了。”</br> 張媽媽就不好說了。</br> 暗嘆主母還是歷練太淺，所謂魚有魚路，蝦有蝦路。但大戶人家，也時常需要這種魚蝦混雜的場合來互通有無。且順手的人情，為何不做？</br> 但蕭氏如今別扭著，她怕勸了越發火上澆油，只好不勸了。</br> 等回了家，卻是接到一個意外的好消息。</br> 尉遲圭來信啦！</br> 大將軍走了個后門，將家書和前方報戰一起，通過軍馬驛站，一并捎回來，自然神速。</br> 蕭氏喜出望外，急急要看。</br> 卻見小小一個包袱里，面上擱著封信。封皮上端端正正寫著，是給母親大人的家書。</br> 蕭氏滿心歡喜，剛拿起這封信，就見信下頭的木匣子上，也貼了張封皮。上面同樣是兒子的字跡，親筆注明——</br> 升平郡主親啟。</br> 蕭氏捏著那封家書，一下感覺就不好了。</br> 兒子給她寫的家書不薄，但再厚能比得上這匣子？</br> 里頭到底裝了多少信，才得拿匣子來裝？</br> 還是說，里頭藏著不想讓她知道的小秘密？</br> 一瞬間，萬般猜測涌上心頭，弄得蕭氏連看信的心情都沒有。只盯著這只匣子，恨不得看個究竟。</br> 許府。</br> 回去路上，絳紫忍不住問。</br> “姑娘為何不告訴尉遲太太，您想借她擺宴，見一回顏大太太？若您說了，她一定會答應的。您可幫了她家不少了，總該回報一二。”</br> 許惜顏淡然，“施恩莫望報。說了，便沒意思了。”</br> 這是為何？</br> 絳紫不解。</br> 等回了小院，卻見余大奶奶和盧二奶奶皆在這里等著。見了許惜顏，也就一句話。</br> “二姑娘，這人情我們記著了。”</br> “二位嬸嬸客氣。”</br> 許惜顏既不居功，也不客套，把二人送走。</br> 絳紫越發糊涂。</br> 姑娘連自己的親弟弟都沒關照，先把名額給了二房，她們怎么連句謝謝都沒有？起碼也得送幾件珠寶首飾吧？</br> 倒是琥珀有點明白了，“姐姐可知，從前我家遭難時，誰來伸了手么？”</br> 絳紫自然不知，“想是你家之前積的福德，人家才會回報。”</br> 可琥珀搖頭，“這事據說我阿爺到死，也沒想明白。當年我家遭難時，那些原受過我家恩惠的徒弟鏢師，沒一個上門的，就找上去，也避而不見。</br> 唯一一個搭了把手的，竟是同鄉另一個鏢局老板，還跟我家搶過生意來著。</br> 要說交情，也就他家從前接了個大單，擔心出事，過來借人時，我阿爺不過出于道義，派人去幫襯了一把，但也是收足了銀子的。</br> 但就這般交情，卻在我家遭難時，把我家的事情，告訴了老太太的娘家兄長，這才得了林家襄助，保全了一家子。絳紫姐姐，你說是為什么？”</br> 絳紫似有所悟。</br> 琥珀道，“所以，我覺得姑娘才是對的。若我阿爺仍在，或許今兒就能明白。只我太笨了，怕是想不出來，但只要記著姑娘的話，跟著照做就好。”</br> 絳紫再看她一眼，忽地笑了，“我今兒才發現，你這丫頭，其實有大智慧。用三爺的話來說，就是，就是那個大智若愚。”</br> 知道自己不聰明，愿意聽取聰明人的意見，正是一種聰明。</br> 琥珀噗哧笑了，“什么魚不魚的，我也不明白。只姑娘今兒累了半日，我去給她打些熱水洗漱，好歇個午覺。”</br> 絳紫點頭，“那我去給姑娘捏捏，一會兒好睡。”</br> “姐姐回頭也教教我唄。”</br> “行啊。等姑娘歇下，我也給你捏一回，你就知道了。”</br> 二人說說笑笑，自去忙活。</br> 許惜顏卻在琢磨，如果尉遲家去不了，要如何去見顏大太太？</br> 算了，這般頭疼之事，還是睡醒才想吧。</br> 絳紫捏肩捶背還是很有一套的，舒服。</br> 不一會兒，許惜顏便睡著了。</br> 小臉嫣紅，映著那長長睫毛，格外甜美寧馨。</br> 兩個丫鬟抿嘴笑著，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