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枝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陸封遲這個樣子, 讓自己胸腔里面很難受。悶悶地,很怕失去某些東西一樣。
遲枝心里還不愿相信,嘴巴癟了癟, 委委屈屈的, 卻仍試探性地想要去抱對方的手臂。這只是兩人之間, 再平常不過的動作。
男人這次倒是沒有躲開。
而是直接從沙發上起身, 也沒有看遲枝, 裹挾著一身寒氣, 邁開長腿, 徑直便要往樓梯口走去。
遲枝扭頭看著陸封遲側顏冷峻, 一言不發的樣子,也急急忙忙站起來跟上去幾步,心態在一瞬間潰堤。
“你到底怎么了,你又生什么氣啊?”
她又不是沒有脾氣。自己都這么主動地示好了, 陸封遲還擺著一張臭臉給她看,所以極度不滿地沖著男人問道。
遲枝覺得自己特別委屈,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可憐的人。
卻不想, 自己這邊話音剛落,視線中那道高大挺拔驀地在原地停住了腳步, 既而轉過身來。
陸封遲表面看上去什么事都沒有,但看上去,分明就是與以往不同。
“我生什么氣?有什么氣可生么?”
他問了一句。
“可你明明就有生氣啊。”
遲枝越說心里越不平衡,抬起手胡亂抹了一下眼淚, 生氣道:“你真的好莫名其妙!我都不知道怎么又惹到你了……”
陸封遲卻不吃她這一套。
“既然沒有做什么虧心事, 那你心虛什么?”
“如果光明磊落的話, 怎么就斷定我是因為你而生氣?”
“我……”
遲枝心里又著急又氣憤。她被陸封遲說得一堵一堵的。
對方明明就是強盜邏輯, 可她卻又偏偏一時想不出該怎么頂撞回去。
“你也不用解釋了。”
男人看了她一眼, 冷冷道:“朋友圈里倒是寫的很清楚,是去見你親愛的學長了吧。”
“聊得開心么?”
說完,隨即冷嗤笑了一聲。
遲枝怔在原地,眼睛睜得大了大,這才明白過來陸封遲因為什么而生氣。隨即便又生氣又無語,當然,更多的卻是洶涌強烈的委屈。
女孩兒嘴唇動了動,想說點什么,卻一時還沒有想出來。
眼眶紅紅的。
但在男人看來,這就是被他戳中了真相,無力再申辯了而已。
“現在變成啞巴了。”
“明知道我最介意的是什么,你還偏偏要去做是吧?”
“我不是不讓你們見面,也不是不讓你和他接觸。但凡你跟我說一聲?哪怕發個信息呢?從下午到現在幾個小時了,你有嗎?”
陸封遲一邊說著,一邊步步緊逼般往遲枝這邊邁了一步。
遲枝本來還不覺得有什么,只覺得這是好小的一件事情,結果被陸封遲說得,似乎整個心臟都被人捏在了手里。
她條件反射似的后退了半步,低頭,視線下落到男人雙排扣西服的第二顆紐扣上,心尖劇烈顫動。
可就在此時,卻見對面那人腳步停頓了下來。
隨即,頭頂便傳來一聲輕輕的喟嘆。
輕到遲枝恍惚間以為自己聽錯了,有些懷疑那聲嘆息的真實性。
“算了。”
她聽到他說,“隨你吧。”
聞言,遲枝瞬時抬起頭來,正巧跌落到陸封遲低眉斂目的眼睛里。
男人深黑色的眼底情緒很深。原本那樣高高在上,自傲矜貴的一個人,此時臉上卻透露著某些無奈和放棄。
這讓她的眼睛更酸了,卻又好像有些無能為力。
遲枝站在原地,看著陸封遲說完之后便轉身要離開,才終于有些繃不住。
她低著頭,像是被兇了的小孩子,眼淚終于開始不爭氣的往下掉。
“我懷孕了。”
她低著頭,像是一只受傷的小狗,嗚咽了一聲。輕聲說。
而這時,男人往前的步伐卻瞬間頓在原地。
他轉過身來,眸子顫了顫,眼睛里閃過一道不可置信的光。
“你,你剛剛說什么?”
陸封遲的氣勢仿佛一下就弱了下來,很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開始時,聲音溫柔,小心翼翼得不行。
可隨后又抑制不住地激動。
“你懷孕了??!”
而另一邊,遲枝嘴唇委屈地撅了撅,眼淚還在止不住地往外滾。
兩個人之間原本劍拔弩張,早已將至冰點的氣氛陡然間變化起來。甚至連主動權,都已然因為女孩兒的那一句話而悄然變化。
遲枝抬起手抹了一下眼淚,根本都不想搭理陸封遲。
卻又怕誤會解不開,只好一邊憤懣地喃喃,一邊又賭氣似的不去看他。
“今天參加完刺猬貓的年會,想著去看看原先的同事們所以就去了園區里。”
“本來是在等安欣忙完,我們一起去吃飯。”
“林景延恰好看到我發朋友圈了嘛,所以就下樓來聊了幾句。根本就沒有什么的啊,他還問我什么時候辦婚禮的事……”
女孩兒越說越委屈,中間還嗝了一下,吸了一下鼻子才哽咽地繼續:
“之后我就和安欣去吃飯了。去商場逛了一會兒。飛機上也是睡了一路。我不知道你今天會回來,還想著晚上回來跟你打電話的時候再說這件事,誰知道我一回來你就這樣……”
她說著說著,簡直再一次悲從中來。
原本還只是眼淚往下掉,后來干脆捂著臉嗚咽起來。
“你,你還兇我。”
“你一點都不信任我!我都說了我跟他沒有什么的啊,你為什么總是這樣啊!”
陸封遲看著她,看著她眼淚簌簌地掉。心口一下子就軟了,好像被鈍斧砸了一下似的生疼。
他緊忙過去,輕輕將女孩兒摟到懷里,放低聲音哄她:
“別哭了。是我不好。”
遲枝一聽陸封遲道歉,哭得反而比沒哄前還更大聲了一些。濕熱的眼淚大顆大顆落在男人胸前的衣襟上,打得濕濕的。
她將頭靠在男人肩膀上,抽噎著,才斷斷續續地說:
“我昨晚,昨晚就有點惡心,回酒店查了一下就發現有了。本來想回來收拾東西,明天去深市給你一個驚喜,結果你……”
而這時,陸封遲仍處于某種怔愣當中。
仿佛一下被巨大的驚喜砸暈。
讓這樣一個大男人,一時間手足無措。
他只覺得心口劇烈顫動,原本沸騰的怒意和醋意也早早就在女孩兒說完后的那一瞬間煙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內心難以置信的狂喜。
他從未像此時這樣慌亂,這樣患得患失。只想把她整個人都揉到身體里面去,卻又害怕稍微用點力便會傷到她。
仿佛眼前的遲枝就真的像是一朵花嬌嫩的枝葉,稍微碰一碰都會弄傷。
“走開,我不想理你。”
她根本看都不看陸封遲,只是低頭悶悶地說,整張小臉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再也不想喜歡你了!”
“我不喜歡你了,你走開!別碰我!”
她思緒混亂,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總之是脫口而出。一邊氣呼呼地說,還一邊使勁兒用手推陸封遲,想要從男人的懷里掙脫出來,最后氣得不行,還生氣地在男人胸口錘了幾拳。
陸封遲卻也不生氣,反而臉上一直掛著無所顧忌的笑容。
整個人看上去心情好得不行。
他慢條斯理地摟住身下的女孩兒,護著不讓亂動地她跑出去。一邊又輕輕握住遲枝胡亂作祟的手腕,另一只手小心地護住她的腰。
男人將力道掌控得很好,既不會因過分拉扯而傷到她,又將她整個兒人妥帖安穩地錮在懷里。
他眉眼里一直帶著笑,以至于遲枝怎么捶打他,他都樂呵呵的。
陸封遲看著自己懷里眼淚汪汪地小姑娘,心里喜歡得緊,早就忘自己剛剛還在生氣那件事。滿腦子只記著:她懷了他的孩子——
他和遲枝,即將有一個孩子。
一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愛的印記。只屬于他和她的孩子。
任何人都不能夠搶走。
他的心臟在那一刻變得酸軟起來。
陸封遲活這么大,無論是取得各種各樣的榮譽,亦或是將對手擊潰得一敗涂地時,從來都是運籌帷幄,勢在必得。哪怕手段并不光明,但他想要的,只要他想便一定能夠達成。
只有遲枝是個例外。
她是他唯一沒有把握的戰役。是他人生里的一個僥幸。
是上天格外憐惜他,而大發慈悲給出的僥幸。
可能,所有人都以為這段感情里,遲枝總是弱勢的一方。
但只有陸封遲自己知道,他才是走在黑暗里的那個人,即使他確實居心險惡。就算在得到她時,也總覺得自己并不在乎她是不是真心。
就和他爸一樣,他只在意要得到這件事。
可在清楚了她所喜歡過的那個人并不是自己,她并不記得自己時,所有的煩躁和失控又卻是真實的措手不及。
人類總是貪得無厭。
他討厭所有能夠和她親密無比的人。就算是已經結了婚,再看到她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時。
嫉妒,煩惱,不安。
仍舊會毫無頭緒地裹挾至內心,像沸騰的水一樣在腦子里不斷轟鳴,折磨得他快要變得喜怒無常。
他曾經想,如果他能夠不愛她的話。一定會活得比現在好。
可是他現在,卻又是真的,開心得快要落下淚來。
女孩兒此時仍在他里,眼淚打濕了他西服前襟,留下一小灘淡淡的水漬。那攤水漬仿佛也留在了他的心口,帶著一種淡淡的,溫熱的咸。
他不要看到她難過,只想看到她開心。
想到他和她會有一個孩子,等日后,很久很久以后。等到他們都已經不在的時候。他和她曾在一起,曾存在過,曾相愛過的證據卻仍然存在的時候,他的心口就像被戳了一樣。
因感動而驚痛。
他靜靜地看著她,目光像是在細細地描摹一朵開得正盛的薔薇,描摹著花瓣細嫩的形狀。
唇角浮起淺淺的,溫柔的笑容。
正好看到女孩兒剛剛抬起來的小臉,那雙純凈的眼睛。
他曾經覺得遲枝就像一只兔子。永遠也養不熟。你對她好,她知道。但你不能期待她能理解和明白你對她的感情,為什么對她好,不能期待她不會突然因為情緒激動而咬你一口。
可此時,他又恰逢其會地看到她抬起來的眼睛,控訴的淚水在滴溜溜地打轉。
每一句話都那樣清晰,聲線又嬌又軟,卻帶著氣:“別碰我!我再也不要喜歡你了!”
“我要去喜歡別人……嗚嗚嗚……”
不知道為什么,遲枝明明是在發脾氣。但這些話被陸封遲聽到耳朵里,心情卻又無比的好。
他只覺得自己剛剛就在瀕死之際。
可現在,卻重新活了過來。
似乎某些事情,直到今天才終于有了確定的答案。比如,什么是相愛。
而此時,他就將那個答案握在手里。
他不管不顧,只輕輕地將她抱緊。感受到女孩胸口處撲通撲通的心跳。神情溫和寵溺的,低頭吻了吻她的唇角,輕聲說:
“我不準。”
“你是我的女孩兒。”
“你只能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