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剛這樣問完, 空氣里便忽然安靜下來。
陸封遲一句話都沒說,睫毛虛掩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這一時間讓遲枝感到有些心揪。
“怎么不說話?”
漫長的等待過后, 遲枝忍不住小聲問了一句。她雖然有些遲鈍, 但也不是全然的傻。能感覺到此時兩個人之間的氛圍忽然變得微妙。
更確切的說, 是陸封遲身上的氣息和氣場都陡然間沉靜下來。
“其實這不重要。”
半晌后, 她忽然聽到他說。
遲枝皺了皺眉, 卻還是有些不死心。陸封遲這個樣子, 她就知道一定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心底的好奇被完全勾起。
陸封遲不說, 她可能一整晚都睡不著。
“可是我想知道……”
遲枝的聲音有些泄氣,又有些像是撒嬌似的。怕陸封遲不說,她又忍不住伸出手來,在被子下面好一頓搜尋, 終于摸到了男人的大掌,兩只手忍不住握上去,輕輕捏了捏。
男人的手和女人的手摸起來感覺真的很不一樣。
陸封遲的手摸上去硬硬的, 而且比她的手要大的多,有種微微涼的感覺, 沒有粗糙的感覺,只有虎口處稍微有一點點。
遲枝握著的時候,還忍不住輕輕捏了捏。
她明顯看到陸封遲皺了皺眉,還誤以為是自己這樣弄他讓對方生氣了, 所以又小心地放開來, 正準備將手縮回去, 便只聽到對方這樣說了一句。
“你小時候在港市待過一段時間吧。”他說道, 像是在簡單陳述, 又像是單純的提醒她。
遲枝愣了愣。黑暗里的眼睛睜得很大。
因為臥室里的那個窗簾并不是完全遮光,以至于還從縫隙中漏了些星光與月光進來,恰好落在兩個人身上,讓遲枝可以看清對方的臉。
“你怎么知道?!”
她確實很驚訝,甚至懷疑陸封遲調(diào)查過她。
高一的第一個學期的假期她確實不是在家那邊過的。因為遲枝的小姨在港市那邊過得很好,也嫁了那邊的男人,只是兩人忙于工作一直沒有要孩子,遲枝父母就一直想把遲枝過戶到小姨家。
當時遲枝年紀小,但隱隱有聽到大人們的商量討論。不知道大人們找了個什么法子,總之是希望她能過戶到小姨家下面,這樣就能把身份和戶籍也順利遷過去,以后就在那邊上學。
雖然遲枝心里也明白,父母也是希望她好。可是一想到自己要變成別人的“女兒”,她就真的特別特別傷心,傷心得快要死掉了。
一想到自己的名字要從家里的戶口本上消失,她就有一種被人拋棄的感覺。
即便父母一直嘗試著說服她,說雖然名義上和法律上是換了監(jiān)護人,但她還是爸爸媽媽的孩子。
不解釋還好,一解釋遲枝聽完就更想哭。
然而當時遲枝父母還對他們發(fā)現(xiàn)了這個所謂的“捷徑”而沾沾自喜,甚至一直在跟遲枝說她長大以后一定會回來感謝父母的良苦用心。
但遲枝想的就不一樣。
她就覺得是父母不要她了,以至于每天都在哭,死活不同意。家長沒有辦法,只能一邊勸著,一邊先選了一個折中的法子,讓她先去那邊適應適應。
如果覺得適應的來就留下,如果不能就再說。所以那個假期她就一個人在小姨家住。
因為還沒有正式遷過來,小姨和小姨夫又都很忙,所以遲枝基本上每天都是自己去咖啡店或者是圖書館坐一會兒,晚上再回去。
當時她在那里不認識什么人,手機也還沒有現(xiàn)在這樣先進,再加上語言不通等種種問題,她在那里能感受到的只有孤獨。
可能也正是有那段經(jīng)歷,以至于一個人做很多事情對于她來說并沒有那么可怕,甚至早就習以為常。
而這些習慣也慢慢影響到了后來。
但現(xiàn)在回想起來,在港市的那段日子也不是什么特別美好的回憶。好像每天都是自己一個人,背著書包去圖書館坐一會兒,然后又坐車回家。
很無聊,也很壓抑。
遲枝那段日子里心情一直都不好,有些輕度抑郁。一方面是很寂寞,語言不通,沒有朋友;另一方面也是覺得父母不要她了,把她孤零零的丟到這邊來。
好在小姨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遲枝越來越壓抑自閉的傾向,也及時把她送回家。
后來因為遲枝一提到這件事就極度抗拒,一提就把自己關到屋子里哭,父母最后雖然覺得遺憾,但是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果不是今天陸封遲提起來這件事,恐怕遲枝都快忘了那段記憶了。
畢竟……
確實已經(jīng)過去好久好久了。
自從父母放棄把她過戶給小姨這個想法之后,遲枝馬上就又變得開心起來。她回家之后很快就開學了,也融入了新的環(huán)境。雖然就是普通的高中,但是遲枝的高中生活就一直變得很開心。
只是陸封遲這樣說了之后,遲枝忍不住回憶了那一段記憶,卻沒有想起來任何有關于陸封遲的記憶。
她真的很努力的想了,但沒有任何頭緒。
“我們以前見過嗎?”她小心翼翼地,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但遲枝覺得應該不會。自己的記憶力也沒有那么差勁。何況像陸封遲這種放在人堆里一眼就能看到的出挑類型,如果兩人之前真有交集,她不可能記不住才對啊。
畢竟……
遲枝還是有一點顏控的。好看的男生,就算不喜歡也會有模糊的印象。
可能想不起來具體長什么樣子,就只記得一個帥字。
她躺在陸封遲身邊,細細的眉毛微微皺了皺,仍然貧瘠的記憶里面努力翻找著。
軟乎乎帶著溫熱的身體就這樣安靜的躺在男人旁邊,呼吸輕柔,兩個小白兔正安靜的藏在睡衣下,一動不動。但它們確實就在那里,以至于微微將胸前的衣襟撐起了一些。
陸封遲原本正面對著看著她,沒有說話。但聽遲枝這樣問了一嘴之后,便又像生氣了似的,轉(zhuǎn)過身平躺著閉上了眼睛,似乎拒絕再與她溝通。
遲枝見狀,又有些心急了。
“你要睡了嗎?你還沒告訴我呢?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你以前見過我嗎?”
“你問我記不記得你是什么意思?我們之前見過嗎?你稍微提醒我一下嘛,我真的記不起來了……”
她故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嬌嬌的,順便用手推了推男人結(jié)實的臂膀。
可惜陸封遲根本沒理她。
仍舊一副油鹽不進,充耳不聞的架勢,側(cè)顏冷峻,不容靠近。
遲枝很泄氣。她發(fā)現(xiàn)陸封遲的性格真的很怪。之前她也只以為對方是稍微記仇了一點,很自我,很霸道專橫而已。但現(xiàn)在覺得這個人的壞性格可遠不止這些。
就經(jīng)常動不動就生氣了,然后就明明聽到你說的話了,還像是沒聽到似的。
很過分。
“你又這樣,每次都是說一半然后又不說了。明明都聽到了還裝沒聽到。”她有些賭氣的說。
“不說算了。”
遲枝也不是全然沒有脾氣。她不喜歡陸封遲總是這樣,因此心里也有點生氣,所以干脆轉(zhuǎn)了個身,用后背對著對方。
兩個人明明才剛在一起,卻像是相處很久卻吵架的夫妻似的。
他愛說不說。又不關我的事。
遲枝在心里這樣想著,很氣地閉上了眼睛。卻沒想到剛閉上準備睡,身后就傳來了男人輕而低沉清澈的聲音。
“原來你是真的不記得。”
恍惚間,遲枝好像聽到陸封遲嘆了一口氣似的。但是她不確定,因為那聲音實在是太輕了。
輕到會讓她覺得是自己的臆想。
女孩兒后背僵了僵,但是卻仍然沒有轉(zhuǎn)過身來。只是睜開了眼睛,準備聽陸封遲繼續(xù)說下去。
“你那時候每天兩點多的時候會坐巴士去圖書館,然后待兩個小時。”
“然后走一段路,去甜品店買牛角包和手工餅干。”
她聽到他說。
遲枝心里一顫,只覺得不可思議。其實關于這些事情自己已經(jīng)不記得多少了,但是陸封遲這樣說起來,她確實微微有了一點印象。
她小時候很喜歡吃那種老式的牛角包,還有老式的奶油和大的手工餅干。
但現(xiàn)在長大了,反而很少買了。
“你,你你是在我身上安監(jiān)控了嗎??還是你私下偷偷調(diào)查過我?”
她轉(zhuǎn)過身睜大了眼睛,忍不住問。
但是話剛問出口,又覺得不太科學。就算是陸封遲跟她在一起之后找人調(diào)查過她。但也不可能把她這么多年以前的事都說出來啊。
何況她那時候天天一個人,也沒朋友,就算是調(diào)查也找不到人來問。
正這樣疑惑著,卻只聽陸封遲淡淡地說了一句,側(cè)臉看不出表情。
“我那時候就坐在你后面。”
她聽到他說。
遲枝怔了好幾秒,仍然有些弄不清。“可你不是京市的人嗎?怎么會到港市去?去旅游嗎?而且,而且你,你這種身份難道也需要像我一樣天天坐巴士?”
她有些難以置信。
遲枝完全無法將陸封遲跟港市聯(lián)系到一起。
更何況,她覺得陸封遲這種世家的太子爺,應該是天天都有專職司機,豪車接送才對。
坐巴士,完全不符合畫風。
因為過于驚訝,以至于遲枝都忍不住半支起了上半身。卻只看見男人很淡然的躺在那里,上半張臉沒有什么表情,嘴角卻有微微的抬起的弧度。
他躺在那里,五官都仍然立體得俊秀。
“原本是不坐的。”
遲枝愣愣地,卻聽見男人這樣說,聲音是那樣輕柔而低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