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念在北堂府休養了兩日,便搬去了陛下賜予的王府里,她尚未封王而有府邸,全靠定國公府的福蔭,為此,搬家的第一天晚上,她便請了沐疏芳過來用膳。
沐疏芳一進門就拉著她左看右看,皺眉道:“我聽人說殿下與國公起了沖突,傷著了?”
提起葉將白,長念還是一頓,但很快恢復常態,笑道:“沒什么大事?!?br/>
“國公那個人也是,霸道慣了,生起氣來不管不顧的?!便迨璺紘@息,“殿下沒事便罷,若是有事,我該找國公算賬了。”
說著,眨眨眼,一扭小腰,拉著她的手便道:“畢竟殿下可是我的未婚夫吶!”
被她這嬌態逗樂,長念失笑,心里也輕松兩分。引她坐下,認真地道:“念若將來得以出人頭地,必不會虧待于你?!?br/>
沐疏芳笑著應下,卻后知后覺地覺得哪里不對,復又抬頭看她一眼。
之前的七殿下,唯唯諾諾、柔柔弱弱的,說話輕柔,眼眸也不敢與人對視??扇缃袷窃趺吹??好像通身的氣勢都變了,眼神堅定,粼粼若有光。
“殿下是打算……”遲疑地開口,沐疏芳指了指窗外紫禁城的方向。
長念笑著給她夾了一塊肉:“不必多想,先用膳吧。”
咽了口唾沫,沐疏芳看著碗里的肉,想勸她,又不知道該怎么說才不傷她自尊。別的皇子爭搶就算了呀,人家要靠山有靠山,要圣寵有圣寵,可七殿下有什么呢?一個最不起眼的皇子,拿什么同人家爭?
心里忐忑,她吃兩口就飽了,正色喚了一聲:“殿下。”
“嗯?!遍L念應著,卻是先問她一句,“吃好了?”
“是,可殿下……”
“吃好了,便先讓他們把這兒撤了,我還要接見些人?!遍L念輕聲道,“你即將與我成婚,若是不嫌枯燥,與我一同見他們也無妨?!?br/>
沐疏芳愣了愣,心下也好奇,便按捺住勸誡,點頭:“好。”
然后她就在這王府的迎客廳里,看見了烏泱泱一片朝臣。為首的那個,還是朝中人送外號“冷面算盤”的戶部侍郎馮靜賢,一掃平日里的冷淡,恭恭敬敬地對著長念拱手:“殿下?!?br/>
沐疏芳愕然,看看他們,再看看趙長念,一時想不出來這些人是怎么湊到一起的。
馮靜賢等人看見她,卻不是很意外,甚至沒有太介意,拱手見了禮,便當沒看見她一般,朝長念稟告:“陛下已將行宮修建交予三皇子總督,另將京都附近三縣的新兵訓誡之事交給了太子?!?br/>
“陛下近日龍體有恙,此時交兵權于太子,可謂不妥。然修行宮一事,兩位皇子各不相讓,陛下是想從中平衡,以消他們怨懟之心?!?br/>
長念沉默片刻,道:“京都附近三縣,從耳、懷渠、烏行也。此三縣乃屯兵之地,除卻新兵,還有大量陳兵?!?br/>
“是。”馮靜賢道,“但陳兵兵權,皆在武親王手里,陛下愛重,武親王未曾出宮建府,平日里誰也見不著他?!?br/>
先前說過,帝王的皇位能坐穩,多虧了他的兄弟,所以帝王對兄弟之情是十分看重的。但看重歸看重,老皇帝還是留了一手——把京郊附近的兵力都放在武親王手里,然后將武親王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二十多年來,從未放他出過宮。
“如今宮門的守衛越來越嚴,就算是黃統領,休沐之時離宮,都得遞上禁軍統領的許可書,更別說旁人?!瘪T靜賢道,“他日若陛下病危,太子起兵,要武親王勤王,他老人家也未必能反應過來?!?br/>
長念皺眉,斥他一聲:“休要胡說。”
太子驕縱歸驕縱,但畢竟得了父皇多年的寵愛,哪里是說造反就造反的?就算不造反,皇位最后也是他的,那又何苦多費周章?
馮靜賢自知失言,行禮告罪。長念起身,思慮半晌道:“我尋個機會進宮,去見一見皇叔?!?br/>
“這兩日正好陛下抱恙,殿下進宮盡孝,順理成章?!?br/>
長念點頭,腦子里一閃卻想起葉將白。
皇帝抱恙,他會不會……也進宮?
指尖突然就有點發涼。
她不想看見他,雖說不上恨之入骨,但那日之事她也不會輕諒了去,再見終究尷尬,能避則避。
“明日我先去崇陽門?!遍L念低聲道,“待盤龍宮里無旁人了,讓黃統領傳個話,我再進去?!?br/>
“是。”
沐疏芳撐著下巴看著那小不點,她的身板依舊很瘦弱,撐著那四爪的龍袍都像個衣架子一般??伤Φ煤苤?,眼眸半垂下來,也有個君王的模樣。
倏地,沐疏芳笑了笑。
她覺得人生苦短,能有個機會瘋狂一把也不錯。
葉將白病未好,乘車入宮,行止輕咳,一張臉褪了往日凌厲,倒是露出幾分柔美,看得旁邊的宮女直心疼,走過了崇陽門便忍不住低聲道:“宮里今日幾位御醫都得閑,可要請一位來給國公看看?”
“無妨?!比~將白淡笑,“小病而已?!?br/>
狐眸輕輕那么一掃,一排兒的宮女就酥了骨,恨不得八只手去扶著他走。
葉將白視若無睹,進了盤龍宮,在隔斷處頓了頓,與大太監道:“勞煩公公,三柱香之后便告訴下頭葉某已經出宮?!?br/>
大太監不解:“國公這是?”
“有勞?!?br/>
人家不愿意說,大太監也就不多問,只照他吩咐的辦,末了自個兒好奇地琢磨緣由。
三柱香之后,消息傳下去了,不一會兒就有小太監來稟:“公公,七殿下來問安了。”
大太監遲疑,他也是個消息靈通的人,聽聞圣上賜婚,國公與七殿下鬧得不甚愉快,這兩廂見面,是不是不太好哇?
于是,他進去輕聲問了葉將白一句。
然后就看見輔國公眼里飛快地劃過一道光,似春日里溫和的湖水,又似尖銳的寒刃。
趙長念什么也不知道,聽說葉將白走了,提著袍子便進了盤龍宮,略微焦急地問大太監:“父皇病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