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寒風刺骨，高一403班兩桌一組或三五人一堆，利用自習課生死時速互抄寒假作業。

　　各科老師叮囑學委要在課間操之前收齊，全班四十六個人都在忙，只有最后排的金玉在位子上發呆。

　　準確地說，她在接收1號的記憶。

　　現在是二零零五年，1號的老家在省貧困縣，她是留守孤兒，靠好心人資助進入省一高念書。

　　1號從小力氣特別大，還吃得多，村里百家飯根本吃不飽，再加上她常年做農活，營養不良，長得又黑又瘦。

　　班里的女同學見她長得土氣，穿的衣服補丁多，不愛和她一塊玩。男同學嫌棄她講話有口音，不好看，背地里叫她‘小黑包’。

　　省一高是Z省的重點高中，1號的成績在縣城還行，在403班只能排中下游，這樣的身世和成績，她很自卑。

　　為了融入集體，她每天主動幫值日的同學倒垃圾、擦黑板。還經常餓肚子去省伙食費給同學買零食，討好他們。

　　403班很樂意有傻子付出，漸漸習慣對1號頤指氣使。

　　1號以為付出就會有回報，直到不止一次聽見同學背后的嘲笑。少年少女的奚落，讓1號更加卑微自閉。

　　她的成績本就跟不上進度，此后更是垂直跌落，門門倒數。

　　老師恨鐵不成鋼，說她對不起好心人的資助，浪費資源，這些話成了壓死1號的最后一根稻草。

　　1號覺得糟糕的自己對不起好心人的栽培，生活無望，高二時跳河自殺，陽壽止于16歲。

　　她的死亡并沒有在班級掀起水花，同學們偶爾會感嘆缺少使喚的人不習慣，沒有意識到他們帶給1號的致命傷害。

　　1號不想投胎的理由很簡單，她害怕這樣的高中生活，害怕下輩子繼續當小黑包。

　　金玉消化記憶后嘆息，1號太在意別人的看法，討好同學有什么用？不如專注自己，好好學習。

　　凡人的知識對金玉來說不是問題，她可是鬼界唯一的、自學成才的、可以穿越三千世界壁壘的鬼。

　　要不怎么被閻王爺強征上崗呢。

　　作為鬼界學霸，金玉不僅術法高超，而且識海廣闊，記憶超群，沒一會兒就把1號的書記在腦里。

　　然后下筆，刷刷刷寫寒假作業。

　　過道前排的大胖子高曉宇看到金玉竟是第一個交作業的，瞪大眼睛，隨即捧著厚厚的書本壓在她桌面。

　　“小黑包，把我的作業也寫了，還有別忘記在老班來之前把教室衛生搞了，垃圾倒了！”

　　這語氣，跟吩咐家里小保姆似的。金玉直接當沒聽到，無視了桌面的作業。

　　早自習課，人人心思浮躁，抄作業的抄作業，傳字條的傳字條，這時有人偷偷提醒：“老班來啦！”

　　教室里頓時一陣兵荒馬亂，在班主任陶茂華進門前，收拾好罪證，乖覺地打開書盯著上面的字。

　　陶茂華在外面偷聽了一會兒，沒發現說話的同學，很滿意地邁腳從前門進來，哪知第一腳踩到橘子皮，差點滑倒。

　　403上學期有1號默默付出的功勞，是年級里的頭號文明班，沒想到今天教室居然有橘子皮！

　　陶茂華沉著臉撿起果皮，像個潔癖患者挑剔地從講臺開始檢查：黑板沒擦，粉筆灰沒涮，地板有堅果殼，后門的垃圾桶……

　　“今天的值日生是誰！這都幾點了教室這么臟沒看到啊！垃圾桶成山了也不去倒掉，果蠅都養出來了！”

　　高曉宇大感不妙，他回頭怒目注視金玉，金玉被兇，立即舉手道：“老師，今天高曉宇值日。”

　　嗯？403的人看著又瘦又小又黑的土包子，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小黑包竟然敢告高曉宇的狀？

　　陶茂華怒火直視大胖子：“高曉宇，這個月的值日你給我好好做，要是讓403被扣文明分，你就給我做完這學期！”

　　當場被訓一頓還挨罰，高曉宇臉都氣紅了，等老班走遠，他立即狠狠踢了金玉的桌子，“小黑包你什么意思？我不是讓你搞衛生倒垃圾的嗎？耳聾沒聽見是不是？”

　　金玉理直氣壯：“值日生是你，和我有什么關系？三歲小孩都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高曉宇沒料到小黑包會抬杠，明顯愣了一下，“你上學期天天值日也沒說什么啊，而且是你自愿做的，誰逼你了？”

　　“要不是看在你可憐的份上，你以為我們會讓你討好嗎！”

　　“別說了，高曉宇！”班長喬喬瞪他。

　　喬喬是403成績最好的女生，長得好看，很多男生暗戀。她一說話高曉宇就冷靜了，“行，我給喬喬面子，小黑包下次記著點！”

　　說完，帶走了壓在金玉桌面的作業。

　　沒一會兒，語文老師踩著鈴聲進入教室，第一句話就讓全班哀嚎，“把你們的寒假作業放在桌面，我一個個檢查。”

　　沒做完的滿臉土色，語文老師李青陽是出了名的嚴苛不能糊弄，要是被他逮到，保管有數不清的作業懲罰。

　　高曉宇幸災樂禍，大方將剛剛拿回來的作業放在右上角。

　　李青陽依次走下來，臉色難看，“才一個寒假你們心野的沒邊了，這些狗爬字是人寫出來的嗎？給我重抄三遍！”

　　說著走到高曉宇的座位。

　　李青陽瞥眼這小子得意的想吹口哨的表情，以為他作業寫完了，怒氣稍緩，開始翻看。

　　映入眼簾的是大片空白，連可以亂選的ABCD選擇題都沒有半點痕跡，李青陽提氣怒吼：“高曉宇！”

　　“你寒假干什么吃了？作業一個字都沒動你還樂！嫌老師不夠嚴厲是吧？所有作業給我抄十遍，周三放學前交！”

　　高曉宇晴天霹靂，急忙翻自己的本子，看到空白比李青陽還生氣：艸！小黑包竟然沒給我寫作業！

　　他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李青陽‘啪’拿練習冊打他，“怎么著，還想打老師嗎？都十六七的人了，做作業有這么難？”

　　金玉將臉擋在書后，偷偷樂笑，高曉宇仗著人高馬大，經常奴役1號，被罰被罵活該。

　　李青陽訓完高曉宇后寬容多了，見大部分同學完成作業，勉強過關，拿粉筆寫板書開始講課。

　　金玉很輕松就跟上節奏，直到下課還意猶未盡，思考著去圖書館借課外書看。

　　這時，書角被只毛茸茸的大胖手壓著，她抬頭就見高曉宇氣勢洶洶，“小黑包你夠囂張哈，我讓你做作業為什么不做？”

　　金玉：“你是誰呀？你說的話我就要答應嗎？”

　　被人連懟兩次，高曉宇氣得頭頂冒煙了，罵了句臟話，揚拳頭就往金玉身上砸。

　　眼看拳頭落下，周圍的同學嚇得尖叫，心里都怨金玉不識趣，惹誰不好，非要惹這個暴躁熊。

　　圍觀的人沒一個勸架，甚至悄悄后退幾步，離金玉遠遠的，深怕被波及。

　　誰知哐當一聲響，大家睜眼一看，嘴巴張得能塞下茶葉蛋，小黑包竟然單手將高曉宇提起來了！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金玉仰頭對高曉宇說：“我在鄉下的時候，每天四點殺一頭豬，你想試試嗎？”邊說還邊拿尺子比劃。

　　高曉宇臉充血說不出話，待金玉放開他后，手抖著將倒下的椅子扶正，屁滾尿流跑了。

　　全班處于震驚中，金玉拍拍棉衣上的補丁，坐在座位上，又是平平平無奇的小黑包一枚。

　　在場的同學對剛剛那幕印象深刻，不敢招惹金玉，幾個結伴上廁所回來的女生只覺得班里有點安靜。

　　畢美美從后門進來，熟門熟路伸手掏金玉的桌洞，摸了好久都沒找到最愛喝的草莓酸奶，不高興了。

　　“金玉，你今天怎么沒買零食啊，我早上和你說過我沒吃早飯的。”

　　1號每天早課前都會準備零食放桌里，誰想吃了直接拿，畢美美和她同宿舍，平時東西沒少吃，背后壞話也沒少講。

　　以往1號聽到舍友生氣的話，都會趕緊奉上東西哄人，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夠好被人嫌棄。

　　金玉這會兒無動于衷，“我又不是你媽，沒吃早飯和我有關系嗎？”

　　畢美美愣住，“你什么意思？是你一直給我們買零食的啊！”

　　金玉拍了拍兜里的三個鋼镚，她馬上連午飯都吃不起，哪有圣母心去投喂這幾個巨嬰。

　　她想了想，拿作業本將之前的零食去向都記下來，算了下帳，隨后幾頁紙撕成一張張小字條。

　　有人沒回過神，手里就多了張小賬單。

　　畢美美的字條最寬，她是占便宜最多的，零食吃的不少，賬單上整整有五百八十多塊錢呢。

　　自從有免費零食吃，她省下好多錢去買明星海報和雜志，在班里可受歡迎呢，猛地看到字條，聲音高了幾度。

　　“我什么時候吃你這么多東西了？金玉你沒病吧？”

　　賬單第二多的張翠萍附和，她們吃東西就沒想著會給錢，是金玉說的‘想吃就拿’，付什么錢！

　　畢美美道：“我們吃你的東西是可憐你，關心你，不然誰搭理你呢？整天臟兮兮的，誰知道那些零食有沒有細菌？”

　　張翠萍狠狠點頭，“我們吃也冒著很大的風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