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芝從她眉眼中看到了歲月靜好般的安寧,也跟著笑了起來。</br> 猶記得三年前初見她時,她目光清冷,隱隱透著涼薄與淡然。</br> 待人不會太犀利,但總有一股疏離之感。</br> 仿佛這世間任何人任何事都入不了她的眼,進不了她的心。</br> 如今再看她,眼眸含春,漆黑的瞳孔里蘊滿了柔情,只有被愛情滋潤過的女人,才會有這樣的神情。</br> 她的小師妹,現在很幸福。</br> “你能記得我,我真的很高興,畢竟你是國際名人,認識的也都是商業巨擎,政壇大佬,</br> 你的婚禮,應該會轟動整個世界,來觀禮的賓客,大抵也都是社會各界有頭有臉的名人。”</br> 江酒不禁失笑道:“我在師姐眼里倒成了一個不念舊情之人。”</br> 云芝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道:“可不就是不念舊情,小沒良心嘛,我這次能來海城,還是沾了陸先生的光,</br> 要不是他誠心邀請,我大概都不知道你要結婚了,縫制嫁衣這么大的事兒,你居然請蘇氏的人,真令人傷心。”</br> 江酒松開了她,緩緩后退了兩步,試著解釋,“蘇氏的人不是我請來的,是我母親,</br> 其實我就是單純的不想看我母親失落的樣子,這才順了她的意,任她張羅,</br> 縫制嫁衣這種活,本就該由我親自完成,我不會假手于人的,蘇氏來了,不代表他們就能得償所愿。”</br> 云芝聽罷,輕嘆了一聲,“看來你已經知道蘇氏的野心了,他們想替代云氏在國際上的地位,</br> 優勝劣汰,這本無可厚非,但蘇氏權欲心重,估計會使陰謀詭計,我怕他們毀了你的婚禮。”</br> 江酒譏諷一笑,一個小小的蘇家,她還沒放在眼里。</br> 海城是什么地方?</br> 陸氏的根基所在,外加一個沈氏,別說一個蘇家了,就是十個也無法在這兒撲騰。</br> 他要是敢攪了陸先生的好事,陸先生定會一鍋端了整個蘇氏。</br> 除非蘇家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不然不會傻到打她婚禮的主意。</br> “師姐,海城非物質文化遺產局的高層受了蘇氏的挑撥,今天上午已經來找過我了,</br> 她們提議蘇氏跟云氏比試,若云氏輸了,就讓出‘天下第一繡’的頭銜,從此退出國際市場,</br> 因為我的緣故,現在各國的名媛貴婦都優選云錦繡,一旦蘇氏取而代之,云氏刺繡怕是要徹底沒落。”</br> 云芝苦澀一笑,無奈道:“師父的遺愿是傳承刺繡工藝,別卷入權勢紛爭,</br> 可如今時代不一樣了,墨守成規只會被動挨打,你跟我說這個,想必是已經應了賽事吧?”</br> 江酒點點頭,“我擅自做主應下了,師姐,云錦繡的門楣是該好好整頓一下了,</br> 蘇家謀算的方向是對的,我的婚禮勢必會轟動全球,若我穿著云錦繡的嫁衣,便是最大最有效的宣傳,</br> 我們雖然不主動爭權奪勢,但屬于云氏的榮耀我們必須得牢牢守住,這場賽事,你去參賽吧,</br> 贏了蘇家,順理成章的幫我縫制嫁衣,然后將云錦繡推上一個新的高度。”</br> 云芝有些詫異的看著她,“你應了賽事,我還以為你親自參賽呢,</br> 如果你以‘云女’的身份參賽,蘇氏勢必會未戰先怯。”</br> 云娘的關門弟子‘云女’被譽為‘第一繡女’,是云錦刺繡名副其實的正統傳承者。</br> 她當年縫制的數件繡品如今都被各國夫人視為珍品典藏。</br> 若論影響力,就連云氏上一任的掌門人云娘都不如她。</br> 她若重新現世,一針一線便能驚艷時光。</br> 江酒笑而不語,她的目光在四周環掃一圈,最后落在了桌面的布包上。</br> 這是云芝隨身攜帶的,里面有針線,有布料,有軟尺,有樣品圖。</br> 師姐還跟以前一樣,吃飯睡覺都不離這些,珍之如命。</br> 她緩緩踱步走到桌前,伸手撫摸著布包上的繡圖,那熟悉的觸感,一針一線,勾勒出了寧靜世界。</br> 當年,她機緣巧合下救了被人追殺的云娘,云娘心存感激,問有什么可以報答她的。</br> 她說她想修身養性,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方法。</br> 至于為什么要修身養性,是因為她創建修羅門,殺戮太多,雙手沾滿了鮮血,想要洗滌心靈,得以救贖。</br> 云娘說可以教她刺繡,一針一線,一筆一劃,勾勒出心中的所思所想,寧靜又平和。</br> 當時她聽了她的提議后,嗤笑中帶著一些自嘲。</br> 她習慣了拿槍,習慣了殺人,雖然殺的都是些亡命之徒,該死,但掩蓋不了她噬殺的事實。</br> 后來她是怎么改變心意的呢,其實她也不知道,想不起來了。</br> 跟云娘在小鎮上住了一段時間,天天看著她擺弄針線,心里那股狂暴奇跡般的平和下來。</br> 漸漸地,她嘗試了拿起針線,漸漸地,她勾勒出了奇形怪狀的圖案,漸漸地,她靜下心來沉浸其中。</br> 慢慢地,她在靜謐的環境里找到了讓自己心平氣和的方式。</br> 有時她能在廊檐下一坐一整天,勾勒出山水畫,勾勒出社稷圖,勾勒出龍騰飛,勾勒出魚躍水。</br> 而這些繡品的落款處,她都會繡兩個字‘云女’。</br> 后來,那些帶著‘云女’落款的繡品流傳于世,被無數人追捧珍藏。</br> 底蘊文化,刺繡工藝,源遠流長,她承載著一份感恩,將云錦繡宣揚了出去,讓云錦繡成為了國際上流圈的‘奢侈品’。</br> “我與云娘,萍水相逢,沒有行過拜師禮,也不曾喊過她師父,但她仍舊傾囊相授,</br> 如今她走了,留下一生鐘愛的刺繡,我要好好守護,但也僅僅只是守護,</br> 四師姐,你比我更適合傳承這門技藝,所以支撐門庭的事兒,還是你去做吧,</br> 這次比賽至關重要,你若贏了,便能徹底站穩腳跟,我再將我的肩膀借你一用,你踩著我名揚四海。”</br> 云芝不傻,如何能聽不懂她的意思?</br> “可你才是……”</br> “師姐,這世上沒有什么絕對的事,我守護云錦繡,你將其發揚光大,所以你比我更適合參賽。”</br> 云芝搖頭苦笑。</br> 這丫頭身份尊貴,讓她一輩子守著云氏刺繡,的確不現實。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