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晚上,周圍的光線有些暗,隔得遠看不太清楚,不過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他的母親。</br> 心里一股無名的悲憤在升騰蔓延著。</br> 沒有見到這個女人之前,他還能自我安慰,將一切都當做一場夢。</br> 夢醒了,他的母親仍舊是那一捧骨灰,而他,仍舊是那個復仇者。</br> 可如今親眼看到這個女人還活著,真的給了他極大的震撼。</br> 她沒死,也就意味著他這幾年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笑話。</br> 管家走了過來,對著他頷首道:“少爺,夫人請您過去。”</br> 小哥強壓下心中的狂怒,大步朝她那邊走去。</br> 到了跟前后,他猛地頓住了腳步,赤紅著雙眼瞪著她。</br> “我的好母親,您這是詐尸了么?”</br> 汪瑩端起案幾上的茶盞,剛準備湊到嘴邊輕抿,小哥直接飛起一腳將茶杯給踹飛了。</br> 茶水四濺,弄臟了汪瑩的旗袍,她下意識蹙起了眉頭。</br> “這么多年過去了,你怎么還這副狂躁的性子?經歷了那么多,也該修身養性了。”</br> 小哥死死瞪著她,怒道:“回答我,你現在是人是鬼?”</br> 汪瑩抬頭冷睨著他,一字一頓道:“得到了那個答案之后又能改變什么,自欺欺人嗎?</br> 你現在也已經老大不小了,怎么還如此的天真,固執得跟個孩子似的?”</br> 小哥漸漸紅了眼眶,眸子里有霧氣在升騰。</br> “原以為我所經歷的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可到頭來你卻告訴我這一切都是我的母親親手安排的,你讓我如何接受?</br> 為什么?你當年為什么要那么做?我們相依為命那么多年,做了那么久的母子,我們之間的情分難道還比不過你心里的仇恨嗎?”</br> 汪瑩看著他,冷血無情地開口道:“這世上任何的東西,都比不上我心里的仇恨,</br> 為了復仇,我什么都可以犧牲,包括自己的性命,更何況是你這個留著楚氏血液的人。”</br> ‘啪嗒’</br> 一滴眼淚順著小哥的眼角緩緩滾落,砸在了地面的草葉上。</br> “原來我在你眼里真的什么都不是,你當年生下我,就是想將我培養成一個復仇的工具對不對?”</br> 汪瑩擱在腿上的手指輕輕顫抖了一下,脊背也挺得筆直,看得出來她緊繃著神經。</br> 小哥見她猶豫,心不禁一顫,隱隱期待她會說出‘不對’。</br> 可想象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br> 汪瑩握緊了拳頭后,心一橫,冷漠道:“既然你已經猜到了,又何必再問出來自取其辱呢?</br> 我若不是因為想要將你培養成一個復仇的工具,當初又豈會生下你這么個孽障?”</br> “好好好。”小哥一邊說好,一邊瘋狂的掉眼淚。</br> “謝謝你讓我徹底死了心,從今以后我不再有母親,你只不過是我生命里的一個陌生人,于我而言無關緊要。”</br> 汪瑩又給自己沏了一杯茶,輕抿了兩口后,淡聲道:“這樣更好,咱們的立場不同,還是涇渭分明吧,</br> 我可以不逼著你去殺楚家的人,但是你也別給我在中間搗亂,否則別怪我冷酷無情。”</br> 小哥胡亂抹了一把眼淚,然后在她對面坐了下來。</br> 這個女人他已經不抱任何的希望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救出婷婷。</br> “說吧,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放了婷婷?”</br> 汪瑩放下茶盞,冷眼看著他,淡淡道:“很簡單,你現在就撤掉所有保護楚家的人手,斷了資金的供應,</br> 以后不管楚家的老幼發生了什么,你都不許再插手,哪怕他們求你,你也不能管他們的死活。”</br> 小哥死死捏著拳頭,問:“你心里的恨意就那么的濃郁嗎?恨到連那些老幼都不肯放過?”</br> 汪瑩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眸中隱隱透著陰郁的光,她似乎在竭力壓制心中的怒火。</br> “我不該恨么?汪家上下上百口全都死于非命,那么多的冤魂在地下注視著我,我要是放過了楚氏,以后怎么去面對他們?</br> 當初楚家的人對汪氏趕盡殺絕的時候,他們有顧念到那些老幼么?如今憑什么要我網開一面?”</br> 小哥用著憐憫的目光看著她,搖頭道:“你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去報復,跟當年的楚家有什么區別?</br> 我沒有勸你放下仇恨,當年那些參與到覆滅汪氏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br> 事實上他們現在也全部都入獄了,一個都沒跑,我只是覺得那些老幼太過無辜,不能將仇恨強加到她們身上。”</br> “夠了。”汪瑩將茶杯狠狠砸在了桌面上,杯子里的水濺起了十幾公分高。</br> “我今天約你出來,不是讓你來當說客的,我就問你一句,你要不要放棄楚家那些該死之人?”</br> “如果我說不呢?你就要殺了婷婷么?”</br> 汪瑩眼里劃過一抹戾氣,咬牙切齒道:“你最好不要去觸碰一個復仇者的底線,不然后果不是你能夠承擔得起的,</br> 我連你都能夠犧牲都能夠利用,更何況一個與我無關的小丫頭?只要你不乖乖聽我的,那我就會讓你付出血的代價。”</br> ‘砰’的一聲巨響,小哥狠狠一拳頭砸在了桌面上。</br> 這還是那個曾經在楚家守著他護著他的母親么?</br> 為何時隔幾年她會變得如此的陌生?</br> 仇恨的力量真的如此可怕,能讓一個人脫胎換骨么?</br> 他不知道!!</br> 以前他也恨過,但他覺得仇恨沒有至親至愛的人重要。</br> 如果讓他在仇恨跟陸婷婷之間選一個,他想他會選后者。</br> “我知道了,也對,你都能利用我,犧牲我,更別說婷婷了,好,我……”</br> 不等小哥說完,擱在案幾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br> 汪瑩垂頭看了一眼,見是酒莊的保鏢首領打過來的,擔心那邊出什么事,片刻也不敢耽誤。</br> 她連忙撈起手機,湊到耳邊聽了起來。</br> 也不知道對方說了什么,她的臉色霍然一變,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br> “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會出這種事?我不是讓你們好好看著她么,怎么會出這樣的事?”</br> 話筒那頭的保鏢又嘰里呱啦的說了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