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滿人的大街上, 一輛馬車飛馳而過。
四喜掀開簾子, 看到外面的情形, 心臟突突直跳, 不安道, “少爺, 您說皇上他究竟想作做什么?”
方灼搖頭,他也不知道蕭嶄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原本該在加冕以后就舉行的祭天, 硬是拖到現在都還沒動靜。
光屏里,大臣們嘩啦啦跪了一片,時不時有人抬頭看向祭壇。
祭壇上的男人不怒自威, 負手而立,正神情莫測的眺望著前方。
有人好奇的順著他的目光回頭一看, 青石鋪成的寬闊大路上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時間流淌而過,已經有人跪不住,開始悄悄活動手腳。
還沒來得及挪動位置, 突然感覺腦門一涼, 新皇正用那雙漆黑不見底的眼睛, 一瞬不瞬的看著他, 那人立刻僵成石頭, 不動了。
這是一種無聲的警告,警告他們認清并且牢記自己的位置,君是君, 臣是臣,不得有任何逾越。
噠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大臣們心里好奇得要死,紛紛回頭看去,想知道究竟是誰不知死活,敢不遵守時間,在這個節骨眼上跑來。
誰知馬車不但沒停,還直接從紅毯上踩了過去!那可是只有皇帝陛下才能走的地方!
“大膽!還懂不懂禮法!”有人從地上跳起來,勒令馬車停下。
透過翻飛的窗簾,看到外頭的情景,方灼的手指頭在膝蓋上來回點了點,隱約猜到即將要發生什么。
一想到那一雙雙眼睛會怨恨或是憤怒的盯著他,他就忍不住緊張,干脆讓系統把現場關了,閉著眼睛仰頭靠在墊子上。
祭臺很高,據說有九九八十一級階梯,那是傳說中,可以與老天溝通的地方。
方灼嗤笑,“老天爺指的是規則嗎?”
233說,“算是吧。”
方灼好奇,“真能溝通?”
233,“不能。”
方灼,“……”
233問,“真的不開?萬一摔了怎么辦。”
有幾次遇到系統下線,方灼還真摔過,甚至有次差點掉進湖里淹死。
當時四喜被人故意支走的,隨后就來了一個人,掐著嗓子說,“少爺 ,我們走吧。”
那聲音又尖又細,一聽就知道是個太監不是四喜。
那太監仗著他看不見,二話不說,直接將他往湖里推了一把。
要不是那些暗中保護他的人及時沖出來,拉住了他,估計這會兒他已經成了淹死鬼了。
歷朝歷代,都有規定說皇后只能管理后宮,不得干政。而事實上,前朝和后宮是一體的。
大臣們往皇帝身邊塞女人,鞏固自己的地位。皇帝也需要政治聯姻,來拉攏穩住下面的大臣,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支持。
所以那些大臣們反對立后,除了有違禮法外,最重要的是,方灼不屬于他們任何一個派系,卻占了后宮里最尊貴的位置。
之前沒坐上那位置,就已經有人想弄死他,坐上以后,想讓他死的人,只會更多。
方灼嘆了口氣,“我本來想當個游歷山河的無業游民,偏偏被拉來當皇后,你說我慘不慘。”
233只翻白眼,“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做好準備,到了。”
話音一落,馬車停了。
雖然剛剛已經從馬車的小窗戶窺看到外面,可當真正下車,四喜還是被眼前的一切給震懾住了。
那些看不起他和他家少爺的大臣們,黑壓壓的跪了一片,就他一個人站在那兒,這感覺要多爽有多爽。
四喜嚇得呆住,直到有只手把他撥開,才勉強回神。
身材高大頎長的男人,越過他,彎腰把里面車里的人抱出來。
蕭嶄低頭盯著青年的眼睛看了兩秒,“自己能走嗎?”
方灼點點頭,手指卻死死攥著男人的袖子不放。
四下悄無聲息,眼前又是烏漆嘛黑,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丟進了某種深淵。
方灼明知故問,“這是哪兒?”
蕭嶄說,“戲園。”
大臣們,“……”
方灼抿了抿嘴角,“來戲園做什么?”
蕭嶄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帶你聽戲。”
他看了眼被鋪得平整的地毯,拉著青年往前走去。
方灼身上穿著白色錦衣,后背上用銀線繡成的鳳凰,栩栩如生,貴氣逼人,出門前換衣服的時候,他才第一次看見這朝服的全貌,如果他猜的沒錯,這套衣服跟男人今天穿的,應該是情侶裝。
233忍不住冒了出來,“主角衣服上的五爪金龍,和你身上的九尾靈鳳,可都是他一筆一劃自己畫的。”
方灼心頭一動,手指在男人掌心撓了撓幾下。
地上那一眾看到青年背后的鳳凰,氣得快吐血了,枯如樹的撐在地上的手,止不住的顫抖。
反了,反了!
不但沒把他們這些大臣看在眼里,就連老天爺和先皇也沒被他放在眼里。
“皇上!”有人站了起來,雙目赤紅,竟然有些許水光。
看這架勢,估計是快被氣哭了。
蕭嶄依舊牽著人往前走,連頭都沒回一下,態度強硬堅定。
老爺子上前幾步,眼看著要踩上紅毯,又硬生生把腳收回去,攥著拳頭大喊,“今天是登基和祭祀大典,容不得你這樣胡鬧!”
蕭嶄眉頭微蹙,停了下來。
那位大臣面上一喜,還沒來得及繼續勸,就聽新皇說,“來人,徐大人精神不佳,身體抱恙,立即送回府上。”
“你,你……”
不用看,光是聽他話都說不利索,方灼就能想象出他吹胡子瞪眼的樣子。
蕭嶄回頭,拉著他繼續往前,最終停在了玉階上。
方灼偏頭,“怎么了?”
蕭嶄摸了摸他的眼角,毫無征兆的突然彎腰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下面一片嘩然,一群老古板們半遮住眼,不忍直視。這可真是禍國殃民的妖妃,妖妃啊!
他眼睜睜看著新皇抱著妖妃,一步一步的走上玉階。九九八十一階,全踩在他們心上。
眾大臣又氣又怒,偏偏不敢發聲,生怕像那位徐大人一樣,直接被丟回府。
“我們今天聽什么戲?”方灼的手掛在男人脖子上,突然一動,將耳朵貼在了對方堅硬的胸口。
他說,“你心跳很快哦,是不是不舒服。”
蕭嶄垂眸看了他一眼,硬邦邦地說,“不是。”
方灼又把耳朵貼了上去,聽了幾下后,繼續說,“跳得更快了。”
蕭嶄呼吸一滯,咬緊牙關,沉聲警告,“老實點,別作死。”
方灼心里高興,嘴巴根本停不下來,“皇上害羞了?”
蕭嶄,“……”
方灼,“真可愛。”
蕭嶄粗喘一聲,用托著青年腿部的手,掐了一把他的屁股,“回去再收拾你。”
方灼翹起嘴角,額頭在男人鎖骨上蹭來蹭去,一副發春樣兒。
沒多久,蕭嶄停下來,將方灼放到了地上。
玉石板的冰涼,仿佛能穿透厚厚的鞋底,傳遞到腳心,讓人熱乎乎的心臟冷卻下來。
上頭風很大,蕭嶄將青年吹亂的頭發整理一番,直接從袖子里掏出一道圣旨。
舒朗低沉的嗓音,隨著涌動的春風,吹進了下方每一個人的耳朵。
他無視所有反對發對,宣布立馮泱為后。
“皇上您糊涂啊……”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先帝,老臣有違您的囑托啊。”
“不對,皇上說的是馮泱,皇后娘娘難道不該是叫馮海?”
“對啊,這、這究竟怎么回事!”
“……”
下方一半人還處在震驚中,一半已經哀聲哉道,恨不得以死謝罪的模樣。
方灼現在已經完全成了蕭嶄的腦殘粉,伸手拽著男人的袖子,笑成了傻子。
他這么一笑,下面的人就更氣了。
有些老臣不怕死的站起來,甩袖就走,臨走前還故意告了病假,說自己要被氣死了,短時間內上不了朝。
這些都是朝中的肱股之臣,他們若不上朝,各個派系中的其他大臣們就像是少了主心骨,問什么都含糊其辭。
蕭嶄絲毫不在意,特意命太監備馬車,把那一個個老頭子全給送了回去。
蕭嶄將宣讀完的圣旨遞給旁白的太監,拉著方灼來到祭臺前。
祭臺上擺了各種祭祀用品,和一把每支都有食指粗的香。
蕭嶄取了三支點燃,塞進方灼手里讓他握緊,又重新取了三支點燃。
待兩人朝著祭臺鞠躬三次后,他將青年手里的香接過,和自己的三支并在一起,插-入了香爐中。
隨后舉起祭臺上的酒杯,“第一杯,祭為國捐軀的萬千英魂。”
酒杯傾斜,佳釀傾灑。
“第二杯,祭打下廣袤江山的先皇。”
“第三杯,祭天敬神,保我大元風調雨順,國泰平安。”
語畢,下方一片死寂。
一陣微風掃過,余下的大臣們反應過來,急忙高呼,以額頭點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蕭嶄捏著酒杯的手,鋒利的視線將那些人一一掃過。
他眉頭微蹙,突然抬手將手中的酒杯砸了出去。
精致的酒杯瞬間碎裂成渣,細碎的瓷片朝著四面八方炸開。
旁邊負責唱禮的太監膝蓋一軟,渾身發抖的跪到地上,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不停的磕頭求饒,“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蕭嶄冷哼一聲,轉身再次走向祭臺,往杯子里又到了一杯酒。
他向天舉杯,“第四杯,再祭天地,佑我大元皇后千歲,千千歲。”
大臣們紛紛抬起頭,這才知道皇帝為什么發怒,立刻跟著高喊起來。
方灼一臉淡然的立在男人身邊,耳朵被那如同雷響的聲音震得陣陣發麻,這些人可真是在用生命吶喊。
然而,事情還沒完。
祭天一結束,各地就貼出了告示,告示上說當今皇后乃是馮家二公子,名馮泱。
當年蕭嶄被賜了個男妃的事情,舉國上下都知道,明明是大公子,怎么搖身一變,就成了二公子?
很快,又有新的流言傳出,說是馮家大公子膽小怕事,不顧家人死活,連夜逃婚,馮家怕引來殺頭之禍,逼著老二替老大嫁人。
結果誰知道,陰差陽錯下,敬安帝竟然沒死,還和皇后鶼鰈情深,恩愛有加。
這馮泱也算是因禍得福。
四喜講完這些八卦,給他們家少爺叉了一塊西瓜,遞到他手里,繼續說,“而且我聽說,因為您和陛下關系和美,不少因害怕外界非議二隱藏自己斷袖癖好的人,已經勇敢的站了出來,追求自己的幸福,對了,還有人以您和陛下為原型,寫了各種話本。”
方灼,“……”
也對,皇帝皇后帶頭搞基,誰還敢嘰嘰歪歪,除非是活膩了。
四喜小心覷著方灼的臉色,苦惱的蹙眉,從登基那天過后,少爺就時不時露出心事重重的表情。
金錢、權勢、男人,少爺都有了,究竟還有什么不高興的?
讓方灼不高興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離開的時間。
劇情線在登基大典結束后,已經漲到了四顆半星,感情線與之同步,也是四顆半星星。
他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是在走鋼絲,隨時都可能掉下去摔死。
可是他還不想死,他還想多留在這個世界陪陪那個人。
方灼焦躁的抓了下頭,為了以防萬一,他打算現在就開始給自己準備后事,免得到時候突然死亡,給男人留下的打擊太大。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蕭嶄比他想得還多,已經開始著手準備將來的陵寢。
下午的時候,男人穿著常服突然來了鳳棲宮,拉著他一道出宮。
馬車一路駛向城郊,而且路線十分眼熟……方灼蹙眉,想起來了,這好像是去皇陵的路。
他奇怪的瞥了眼正閉眼休息的男人,仔細思索,今天不是先皇的忌日,好像也不是其他什么需要祭拜的日子,怎么又去?
突然手上一熱,被一只大手給緊緊包裹住了。
方灼連忙垂下眼,小聲問,“你醒啦?”
蕭嶄沒睜開眼,淡淡的“嗯”了一聲,他聲音微微抬高,“到哪兒了?”
隨行在外的侍衛立即稟報,“啟稟陛下,現已到達守墓村村口。”
守墓村的人是曾跟隨先皇征戰的老兵,感情深厚,先皇過世后,他們自愿前來守墓。
久而久之,形成了一個小村落。
蕭嶄應了一聲,側首看向方灼,握著他的輕聲說,“我帶你去見兩個人。”
方灼乖乖點頭,心想應該是先皇的老部下吧。
結果他們并沒有進村子,而是直接到了皇陵,隔著堅硬的石門,都能感覺到里面散發出來的陣陣寒氣。
蕭嶄取過侍衛手里的火把,把所有人留在外面,只帶了方灼進去。
前兩天祭天結束后,男人帶他來過,但只是在外面祭拜,如今突然進到里面,方灼只覺得又害怕又刺激。
蕭嶄這兩天已經將皇陵的地形機關圖全背了下來,很快就找到了機關,只是用火把點亮了一個燈,其余的就一個接一個全亮了。
方灼目瞪口呆,真他么牛逼。
他問,“我們現在哪兒?”
蕭嶄幫他正了正發冠,輕聲說,“一個好地方。”
方灼,“……”
睜眼說瞎話的功夫真是越來越溜了,服氣。
就這地方,對死人來說是個好地方,對活人就未必了,方灼感覺冰冷的空氣,像是有意識的從四面八方涌過來,強橫地他毛孔里鉆。
他死死攥著男人的袖子,加緊兩步跟上。
蕭嶄將袖子上那只手拿下來,握在手里,“別怕,快到了。”
這話也就騙騙瞎子。
方灼被他牽著七拐八拐,路經過了幾個墓室,花了至少半個小時才終于來到一面墻壁前。
墻上有個機關,蕭嶄謹慎的轉動一圈,墻壁一分為二,開了,露出一條通往地下的樓梯。
蕭嶄弓著身子半蹲下來,“上來,我背你。”
方灼愣了一下,連忙摸索著撲到男人背上。
借著墻上油燈的光,蕭嶄背著他朝下面走去,這個地方太空曠了,僅僅只是走路都有回音。
“幾天前,我找到了曾經侍奉過父王的一位老太監。他跟我說,當年父皇也是這么背著我母親,像這樣一步步走去下面的。”
男人的聲音冷淡平穩,沒有什么情緒。
方灼卻覺得他在壓抑,難過。
他將抱住男人脖子的胳膊收了收,伸長脖子親了下對方的耳朵尖,“別難過,你還有我。”</br>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爭取明天把這個世界完結。
謝謝捏一下啾一?0扔、但能凌白雪、西洲゛、串串、飄揚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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