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游歷, 在記憶中留下了濃重的色彩。
蕭嶄陪他踏遍萬水千山, 他又何嘗不是陪他歷經人世繁華。
方灼多少能懂點他的心思, 睫毛顫動了下, 依舊枕著男人的腿不肯起來。
蕭嶄捏了捏他的臉, “從南到北, 能吃的東西你都吃過了,還有什么想要的?”
方灼睜開眼,“我想要你好好的。”
蕭嶄輕笑一聲, 低頭吻住。
“那你呢,沒有別的想要的了嗎?”方灼的聲音帶著不明顯的顫抖,他在害怕。
蕭嶄摩挲著他的眼角, 輕聲說,“沒有。
回京后, 兩人并沒有回宮,而是住進來了王府別院,蕭珩有空就會出宮看看兩人,然后兩父子關在書方商議國事。
就這么過了幾年, 最后半顆星已經有了點亮的趨勢, 忽明忽暗, 閃得人心里發慌。
□□、定-國、治-國, 每一個星的點亮都有跡可循。
可是最后這半顆, 方灼有點看不懂了。
“最近有發生什么事嗎?”方灼問系統。
233說,“如果劇情線全部點亮,說明在主角看來, 他的人生已經完滿了?;蛟S是真的發生了什么事,亦或者只是內心的需求得到了滿足,真的已經無所祈求?!?br/>
方灼垂眸思索片刻,叫來四喜,“爺他人呢?”
四喜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主子去了哪兒,一整個下午都沒見到人?!?br/>
方灼含糊應了一聲,問系統狗能不能開直播。
233說,“不能,觸及關鍵劇情?!?br/>
方灼緊抿著唇,“我求你行嗎。”
“不行?!?33難得強硬冷酷,方灼沒轍,只能坐在搖搖椅上胡思亂想,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覺額頭有點癢,隨后是鼻尖,嘴唇。
院子里花草繁茂,時常有螞蟻或是其他小蟲子爬到身上,這次不一樣,竟然直接爬到了他臉上!
方灼猛地睜開眼睛,看見一張放大的俊臉。
他迅速反應過來,“誰。”
蕭嶄嘆了氣,“是我。”
方灼伸手,男人就主動伸手握住,“怎么不進去?”
“等你?!狈阶契久迹Z氣帶著少有的強硬,“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蕭嶄否認,“沒有?!?br/>
接下來幾天,一到下午男人就不知所蹤,方灼派四喜去跟蹤,結果不到半個時辰,人就被打暈了,丟在別院門口。
方灼,“……”
這么多年了,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四喜一睜眼就看見他家少爺悲憫的表情,有點不好意思,“是、是高楊把我打暈的?!?br/>
言下之意情有可原。
方灼瞪他,隨即眼珠子一轉,沖四喜招了招手。
當天晚上,別院東南面的小院子里響起激烈的爭吵,而其中百分之九十的聲音都來自四喜。
高楊性子冷,抱著胳膊在一旁冷靜看著,等媳婦大喘氣的時候,才為自己辯解兩句。
最后四喜使出了殺手锏,休夫。
這還得了,高陽著急之下說了漏了嘴,說自己真不是陪著主子逛青樓,而是去了城里新開的醫館。
半個月前,有個還俗的和尚,在京城內開了一間醫館。
醫館起初無人問津,后來機緣巧合下,和尚治好了一位病入膏肓的老人,而且用藥還便宜,從此上門求醫的人絡繹不絕。
還俗和尚還有個臭毛病,治病救人不看診金,只看對方人品如何。
只可惜除了去醫館這件事,四喜再沒有撬出別的消息。
于是方灼守株待兔,蕭嶄一回來就揪住人不放,“你去醫館干什么?”
見他已經知道,蕭嶄也沒有瞞著,捏著他的手坦白,“敘舊,醫館里的那位大夫,是我師兄,你見過的。”
方灼想起來了,幾年前他們游歷到青龍山時,曾短住了幾日,當時那位師兄給他把過脈呢。
一時間渾身的血液似乎都沖上了腦門,覺得自己就像個整天抓老公出軌的怨婦。
方灼嘴唇動了動,小聲說,“下次能帶我一起去嗎?”
指尖輕拂過他好看的眼角,蕭嶄應道,“好?!?br/>
別看師兄以前是個和尚,還俗后扎了發髻,留了胡子,看著是個很儒雅的人,年級大概五十上下,說話慢條斯理,臨走前,突然又提出要幫方灼把脈。
做醫生的嘛,多少少都會帶點職業病,方灼大方把手伸過去。
片刻后,扣在手腕上的手指動了一下,被收了回去,“無礙,沒什么大事?!?br/>
他每天活蹦亂跳,當然不會有大事,撐死了就是偶爾感冒發燒。
這件事情過兒沒多久,方灼就病倒了,和普通的感冒發燒癥狀差不多,只是遲遲不見好,只能每天癱在床上。
第四天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了,“阿三哥,我是不是要死了,這破感冒太難受了。”
233沒吭聲。
方灼眼皮子一跳,猛地坐起來,“說話?!?br/>
233說,“是,你的臟腑正在衰竭,但我沒辦法給出你的具體死亡時間?!?br/>
方灼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砰地一聲倒回床上,他剛剛只是開玩笑的,誰知道玩笑竟然能成真。
“為什么會這樣?我之前明明好好的?!蹦艹阅芾芘苣芴?,這他媽哪像得絕癥的人。
233說,“眼睛。”
方灼用手輕輕碰了下自己的眼球,沒問題啊。
“蕭嶄的眼睛受傷是因為被毒物腐蝕,你還記得吧?!?33問他,聽見方灼應答,它才繼續說,“交換以后,混合在受傷的眼球內的毒,被你的身體吸收了?!?br/>
方灼嘴角一抽,“大兄弟,你之前不是說進入肺腑五臟六腑就會腐爛么……我已經活了二十多年了,屁事沒有,騙人能講點邏輯嗎?”
233說,“毒素太少當然不會腐爛,而且短時間內不會有問題,可是經年累月下,毒素沉積不出,病倒是遲早的事。”
方灼想起幾年在青龍寺住的那幾日,師兄給他把過脈以后,曾將蕭嶄拽到竹林里說過悄悄話。
當時隔得遠,見兩人說個話都快貼到一起,他還惡意揣測過他們的關系。
所以,從那個時候起,蕭嶄就已經知道他生病了。
方灼死死攥著被子,咬牙切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為什么要瞞著我?”
“我之前不知道?!?33被質問,有點委屈,“我是在你病倒后,聽見主角說話幫你掃描過身體才知道的。”
“我要是知道,肯定就提醒了?!碧嵝岩矝]用,除非一開始就不換眼睛。
而這個除非是可能成立的。
不交換眼睛就等于放棄任務,宿主也就沒有存在于這個世界的必要,結果會怎么樣,連它都不知道。
畢竟宿主和其他的任務者不太一樣。
方灼聽它語氣唯唯諾諾,跟被欺負了似的,他輕咳一聲,“我沒怪你?!?br/>
233,“哦……”
一人一系統還是頭一次嗆聲,氣氛有點微妙。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方灼開口,“喂,你生氣啦。”
233是系統嘛,沒有那些彎彎道道,“生氣?!?br/>
方灼訥訥的,不知道該說什么。
233憋悶道,“我不會害你,但是你不相信我?!?br/>
“是是是,我不對,你別生氣了?!狈阶坪逯∨笥?,“誰讓你是個系統,你要是個人,我還能請你吃頓飯賠罪?!?br/>
“不想吃飯。”233聲音一下子提了起來,仿佛打了雞血,“不過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情?!?br/>
“什么事?”
“等你完成任務我再告訴你?!?br/>
方灼想了想,答應的下來。
233聲音雀躍中帶著羞澀,“么么噠?!?br/>
方灼,“……”連么么噠都用上了,總覺得不會有好事。
也不會知道任務完成后會怎么樣,他的身體究竟是鮮活還是腐爛,是被人送進了醫院,還是被燒成灰放進了冰冷的墓地。
算了,不想了,只有完成任務才能找到答案。
況且系統說過,當一切結束的時候,他會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方灼撩開床帳看出去,四喜正在打瞌睡,“四喜,你在嗎”
四喜嚇了一跳,猛地往前一傾,差點栽到地上。
他穩住身體站起來,揉著眼睛,“少爺,您醒啦,我去給您端藥?!?br/>
不多時,黑褐色的散發著怪味的藥被端了進來。
這藥方灼已經連續喝了幾天了,蕭嶄說是治療風寒的,現在嘛,他到覺得,這只是個說辭。
他仰頭把藥喝下去,問系統,“解藥?”
233,“不是?!?br/>
方灼納悶,“既然幾年前蕭嶄就知道我中毒了,他不可能坐視不管??晌疫@幾年除了普通的小毛病,沒吃過其他藥啊。”
太久遠的事情,系統也無法查證,給不了具體答案。
這天蕭嶄回來的比以往都晚,大概是擔心方灼,連身上的藥味都沒洗去,就匆匆趕了回來。
屋子里,青年已經睡著了。
之前一直被壓制的毒,已經沖破了安全線,表現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霸道。
所謂的風寒癥狀,不過是由體內臟器病變引起的。
喂他吃的風寒藥,也不過只是掩蓋病情的幌子。
蕭嶄摸了摸他的臉,漆黑的眼睛里是掩藏不住的戾氣,為什么一定是馮泱,為什么老天如此殘忍。
他這一生,主動想要的東西不多,保家衛國是他職責,帶兵起義是被逼無奈,讓百姓安康是責任。
馮泱,他最想要的不管是個馮泱而已。
死的活的,都是該是他的。
蕭嶄替方灼掖好被子,去了別院后面的溫泉池。
溫泉池是天然形成的,他站在池邊解開衣服,露出猙獰的后背,青青紫紫連成一片,像是從里面潰爛出血。
他下水,洗去身上的藥味和疲憊。
方灼的風寒好了以后,在床上躺的時間反而越來越多了,他猜測體內的毒可能已經加重了,但他并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只是渾身無力,不想動彈罷了。
哪個中毒要死的人是他這種癥狀,這不科學。
一定是在男人在他不知情下,喂他吃過別的藥。
“阿三哥,蕭嶄究竟給我吃過什么?”
233沒吭聲,他正在衡量衡量答案是否和主線相關。
它們做系統的,就這點麻煩,什么和主線相關,什么和主線無關,都必須自己判斷衡量。
對了,皆大歡喜,錯了,它攢了幾個世界的能量會被收回,作為違背小世界規則的處罰。
方灼等了半晌沒得到答案,猜測難道又和主線相關?
正打算放棄,系統開口了,“具體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你每天的飯菜里,都加了一種被研磨成粉的藥丸。可能是解藥吧?!?br/>
“這件事持續多久了?”
“無法查證,涉及主線?!?br/>
“……”方灼頭疼,“中毒的是我,解藥也是給我的,關主線屁事?”
233說,“藥的經手人是主角。”
方灼無言以對,轉瞬有覺得不對,最后半顆星星會閃,是因為蕭嶄覺得他的人生快要圓滿了。
圓滿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意味著結束。
他心頭窒息,“解藥是不是蕭嶄用命換來的?”
“是不是?”
系統沒有回應,方灼的心跌進了谷底,直接掀開被子從床上站起來,去你媽的瞎子,去你媽的任務,去你媽的規則。
一想起解藥是由男人的血和肉換來的,他心里的火就蹭蹭往上冒,又生氣,又難過。
233聲音冷下來,“別任性,規則若是知道了,可以直接將你抹殺?!?br/>
方灼冷笑,放下狠話,“那就讓他來啊。”
他大步走向門口,想要快點找到他夫君,手指剛碰到門把,天上突然劈下一道閃電。
白亮刺眼的閃電,如一把鋒利的斧頭,不偏不倚,正好劈在院子里,距離房門只有兩步之遙。
方灼往后踉蹌,跌坐在凳子上。
走廊上,端著水果剛走到院門口的四喜嚇傻了。
被劈過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好大的坑,旁邊花壇里的草木全被燒成了灰燼。
“少爺……”四喜將盤子一丟,跌跌撞撞沖進房間。
見方灼兩眼呆滯的坐在凳子上,他暗暗松了口氣,人沒事就好。
可奇怪的是,他家少爺的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
“少爺,您沒事吧?”
“有事,差點被嚇死?!狈阶仆鲁鲆豢跐釟猓裁雌埔巹t,太嘰把狠了。
接下來的日子,方灼徹底老實了。
人生在世,哪能沒有生離死別,掛了又怎么樣,反正下個世界還能在遇到。
只是往后每頓飯菜,他都跟餓死鬼投胎似的,死命往肚子里塞。
這些東西可都是他男人用命換來的,哪怕是一節蔥花也不能浪費。
八月十五這天,蕭嶄出門很久未歸,方灼擔心得睡不著覺,守了一整夜。
第二天,第三天,人依舊沒有回來。
第四天的時候,隨著男人一起失蹤的高楊回來了。
他的狀態很差,雙目赤紅,頭發凌亂,像是經歷了某種巨變。
四喜被他這樣子嚇到了,“你怎么了?”
高楊搖了搖頭,“小主子呢,我有事情要告訴他?!?br/>
四喜立刻將他帶到了后院。
方灼這幾天沒日沒夜的等,只有白天實在撐不住了,才閉眼小憩。
聽見腳步聲,他立刻睜開眼睛。
高楊跪到地上,只說了一句話,“主子不行了?!?br/>
蕭嶄躺在醫館里,人已經昏迷三天了,眉目依舊俊逸,就連皺紋都帶著不一樣的味道。
方灼握著他的手,問,“究竟怎么回事?”
他的聲音很淡,卻讓人沒來由的顫了一下。
高楊雙膝跪在地上,眼睛死死盯著地面,“王爺他一直以身試藥。”
不斷地攝入毒-藥,再不斷地服下新的解藥,從方灼毒發至今,總共試了三十多次藥,依舊不行。
這要是普通人,早死了。
師兄心里也不好受,雖說以身試藥是師弟自愿,甚至逼迫他配制的,但畢竟藥出自他手。
“幾年前初見時,我就告訴過他,你中的毒無解,他不信,執拗的讓我配制解藥。幾年后,他的執念依舊沒變,比之前更甚。”
“馮泱,我曾勸過他緣散便放下,不要太過執著。如今我也用這句話勸你,如果有天……”
“沒有那一天?!狈阶拼驍啵е?,忍住累問他,“他還有救嗎?”
“沒有?!睅熜质莻€老實人,沒有任何隱瞞,“你帶他回去吧,陪他最后……三天。”
方灼沒有再說任何話,帶著人回了別院。
不到一個時辰,收到消息的蕭珩,帶著太醫院的所有太醫趕了過來。
方灼擋在門口,“你進來,讓其他人退下。”
蕭珩為人冷情,但對于在冰冷人世給他溫暖的父皇和父后,他永遠都是個言聽計從的孩子。
四喜知道方灼一定不是有事要交代,抹著眼淚走出去,帶上房門。
蕭珩扶他回到床前,安靜的聽著。
方灼說,“我們死了以后,一切從簡。”
“父后。”蕭珩猛地抬頭,兩眼猩紅。
“聽我說完?!狈阶坪浅馔暧址诺吐曇簦袷菗捏@擾到誰。
“皇陵的地下,有兩間密室。”一間是老皇帝的,一間是蕭嶄自己的,“我走前會給你留一張皇陵的地圖,四天,第四天一早,你帶人到皇陵,將兩間密室封死,每封一層,以水銀灌頂,封……”
具體封多少層,沒有講究,他只是不想讓人打擾蕭嶄安眠。
“封七層?!?br/>
蕭珩哽咽了下,半晌后,他啞聲應道,“是。”
接下來兩天,蕭嶄依舊昏迷。
方灼把所有人都支了出去,安安靜靜陪著他。
捏著他的手指說,“你為什么不睜開眼睛看看我,你還欠我半顆星星呢。之前幾次,你可從來沒這樣過。”
“奔五的人了,怎么這么貪睡,豬嗎?”
“對了,埋雞崽那棵梧桐樹下,新長了棵小樹苗,你醒了,我帶你去看?!?br/>
“相公啊,你放心,我不會扔下你一個人的。”
說了一大堆,人還是沒醒。
方灼也不泄氣,翻身上床,抱著男人睡著了。
第三天一早,蕭嶄醒了,大概是睡得太久的緣故,精神竟然不錯。
他撐著床坐起來,發現方灼正枕著他的胳膊睡的正香。
身體里如同被利器翻攪的疼痛,比之前更加劇烈,他知道自己快死了,如今不過上強弩之末,回光返照。
斂住眼里都情緒,他輕哂一聲,夠了,能夠陪他這么久,足夠了。
他將手臂從方灼懷里抽了出來,走到案幾前,取出紙筆,想要給媳婦留一封信。
可當筆尖落于紙上,又不知該說什么。
馮泱的身體他很清楚,拖不了幾天了,那還留什么,倒不如一起走。
可他的小媳婦向來膽小,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泱泱?!笔拲涞谝淮谓行∶行┎缓靡馑?,急忙改口,“馮泱,醒醒。”
方灼睜開眼睛,愣住了,“你……”我就知道你會醒的。
“是我?!笔拲渑隽伺鏊魷哪?,“如果我說要你生死相隨,你可愿意?”
方灼幾乎是本能的點頭,“我愿意?!?br/>
“不怕?”
“不怕?!?br/>
蕭嶄轉身開門,叫來了四喜,“取點溫水過來,我替你家少爺洗把臉?!?br/>
四喜像是被按下開關,動作僵硬的轉身,朝前走去。
走到一半,他有突然停下,反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疼,不是做夢,主子真的醒了。
須臾,消息傳遍別院,沉悶幾天的大宅,終于有點點的喜氣。
蕭嶄擰了帕子,給方灼擦了擦臉和手,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易碎的寶貝。
方灼乖得不行,就是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男人,舍不得挪開視線。
蕭嶄丟開帕子,打開衣柜找了一套白色的衣服給青年換上,又找了一套黑色的,給自己換上。
他走到床前,抓著方灼的胳膊,轉過身將人背起來。
此時不過天剛明,大街上還不熱鬧。
蕭嶄背著他心愛的人,沿著安靜的街道一直走,穿過宏偉的城門,踩過平坦的官道,淌過潺潺的小溪。
方灼時不時扭頭在男人耳尖親一口,看著不像是去殉情,倒像是去春游。
漆黑的墓室被燈火點亮,方灼被放在半開的棺槨上。
他屁股往后蹭了蹭,好讓自己坐得更穩,然后從包袱里摸出桂花糕,咬了一口,遞過去。
蕭嶄就著吃了一口,緊接咳嗽一聲,拿開手時,掌心里全是血。
內臟已經開始腐爛出血,不過謹慎的這點時間也足夠了。
他站在方灼面前,拿掉他嘴角的殘渣放進自己嘴里,“馮泱?!?br/>
“我一直都知道……”
“你有時候其實是能看見的,你不愿意說,我就永遠不會問,誰心里還沒點小秘密。”
方灼抿了下嘴,眼前模糊,“你也有小秘密嗎?是什么?”
蕭嶄輕笑一聲,嘴角滲出的血,刺眼的紅。
他伸出舌尖將血舔干凈,傾身向前,貼著他的耳朵說,“見到你第一眼,我就覺得,我媳婦真好看?!?br/>
“我當時就想,我可真是撿到寶了?!?br/>
方灼用盡全身的力氣抱緊他,“我才是撿到寶的那一個?!?br/>
他吸了吸閉嘴,甕聲甕氣的說,“蕭嶄,你能不能記得我?”
男人身體的全重量,都壓在了方灼身上,他費了老大勁兒才支撐住自己。
蕭嶄睜開眼睛,正前方的燈光模糊一團,看不真切,他說,“好。”
方灼腦子里“?!钡囊宦?。
【劇情線:五顆星?!?br/>
“下輩子也要記得我。”
“說話算話。”
緊貼著耳朵呼吸已經徹底安靜,像是從未存在過。
——
方灼將男人的尸體搬進棺槨后,自己也躺了進去,棺槨徹底合上的那一瞬間,黑暗淹沒了他的視野。
轉瞬,靈魂被抽離。
再睜眼,已經回到了中繼站。
他望著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發了會兒呆,突然問,“他真的能記得我嗎?”
233老老實實說不知道。
方灼失望的“哦”了一聲,突然聽見一陣咯咯聲,他猛地從地上站起來。
遠處有個小圓點,一蹦一蹦的。
他拼了命的跑過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鮮紅的雞冠,深紅色的羽毛,圓滾滾的身材。
“兒砸!”
雞崽一蹦三尺高,中繼站里回蕩著它的咯咯聲。
方灼把它抱在懷里,狠狠揉搓一番。
“你雖然不怎么聰明,但還算勤勤懇懇,這算是獎勵……”233的聲音越來越弱,有點不好意思。
方灼死水般的心情,總算是有了點起伏,“謝啦,兄弟?!?br/>
233,“不客氣?!?br/>
它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問,“我們現在能開始了嗎?”
方灼一愣,垂眸盯了腳尖發了會兒呆,嘟囔道,“那雞崽怎么辦?”
233,“中繼站很安全,而且時間流速很慢,它不會有事?!?br/>
方灼還是有些沒緩過來,有一下沒一下的擼著雞崽。
233沒逼他,“那你整理下情緒,我們可以晚點再穿越?!?br/>
“不,就現在?!狈阶普f,“這樣就能快點見到他了?!?br/>
233什么也沒說,迅速將他的感情抽取出來,妥善保管。
它默默看了眼保管倉,嘖,真擔心有天會爆。
陵城位于東南,經濟結構復雜多樣,金融科技,高新公司,街邊小販,他們就像是一個個細胞,構造出這個新型的國際都市。
位于市中心不遠的地方,有一條街,叫鬼街。
這條街在很多年前以前,是上不得臺面的地方,因為來往商販手里的東西,全是見不得光的貨,所以他們只敢在半夜交易,和晝伏夜出的鬼怪沒有兩樣。
久而久之,就有了鬼街之名。
不過如今的鬼街還有新的名字,騙子一條街。
古玩?贗品。算命?騙子。
方灼揉著屁股從巷子里爬起來,疼得齜牙咧嘴,生氣的踹了一腳旁邊的垃圾桶。
這具身體的原主叫陳酒,名字取得相當隨意,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被無名觀的觀主,在道觀門口撿到的。
由于觀主是酒鬼,于是給他取名陳酒。
說起這陳酒,方灼的評價是,服氣。
陳酒六歲的時候就知道掀女施主的小短裙,十二歲就偷道觀的香火錢出去籠絡小弟當大哥,十八歲時他高考落榜,便往身上掛了布袋,搬了張小凳子,到鬼街擺攤算命。
坑蒙拐騙不到兩年,小賺了一筆。
嘗到甜頭以后,他的心也大了,小騙已經無法滿足他的胃口。
誰知道大騙的第一筆單子,就踢到了鐵板,遇到了黑-道大哥,直接被人給捶死了。
方灼靠在墻上喘了會兒氣,將帽子拉下來,遮住自己被揍得花花綠綠的臉,一瘸一拐的走出小巷子。
原主是個會享受的,租了間不錯的小公寓,到處都收拾得干凈整潔。
方灼一輩子沒睡床墊了,如今一躺下,直接睡了個昏天黑地。
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
人睡醒了,思緒也變得清晰,他打開電視,撕了一包方便面干吃起來。
“阿三哥,你在嗎?”
“在。”
“我接下來要怎么辦,怎么找主角?”
以往只要一睜眼,就能看到可以引導劇情的其他人,可是這次不一樣,這屋子里除了他,沒有其他。
方灼從屁股包里掏出手機,也有沒有短息和電話。
233說,“這次我可以直接告訴你主角身份?!?br/>
方灼摩拳擦掌,好兄弟就是爽快。
“主角名叫蔣陸巖,其余自己上網查。”
看來是個名人。方灼點開app搜索,點開第一條結果。
履歷漂亮得嚇人,年僅二十六歲,竟然已經是一家上市公司的總裁。
方灼笑得嘴都合不攏,像個二傻子,看來呀,他這輩子又是少奶奶的命,不能更好了。</br>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王不留行治痛經、王不留行治痛經、嚇得我單調遞增、夢幻染、但能凌白雪、串串、樹懶ovo、西洲゛的地雷~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