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灼安靜的看著管家, 腦子反應有點慢。
這意思是, 他到了惡魔的老巢?
想到外面灰暗的天空, 和遠處漆黑的茂林, 方灼陷入了沉默, 他這算不算被變相軟禁了。
管家見他不說話, 笑容越發(fā)得體,“午餐時間馬上要到了,請換上我為您準備的衣服, 然后隨我去用餐。”
他說著,舉著托盤走近,將做工精致, 質地柔軟的衣物放在了床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方灼感覺這位大叔對他的態(tài)度, 比之前更為恭敬,甚至有些小心翼翼,讓人很不適應。
見青年正盯著自己,管家說, “還未做過正式的自我介紹, 我是卡佩莊園的管家, 您可以叫我卡迪斯。”
面對這么一位老大叔, 方灼哪好意思開口直呼其名, 他點了點頭,“管家您好,請問這里是?”
管家的笑容變得深刻, 眼神驕傲道,“這里是地獄的入口。”
方灼的臉一下子就白了,我、我這是死了嗎?
見他受到驚嚇,管家解釋,“您放心,您還活著。”
沒死么,沒死就好,方灼閉了閉眼睛,暗自松口氣,“麻煩您先回避一下,我想換衣服。”
“好的先生。”管家退出去,替他拉上房門。
方灼將身上的t恤脫下來,換上襯衣,邊扣扣子,邊問系統(tǒng)數(shù)據(jù)情況。
【感情線:三顆半。】
【劇情線:三顆。】
“吝嗇鬼,就不能給我一整顆,湊成四顆么。”
方灼猜測,這第四顆應該要在簽訂靈魂以后才會給他……嘖,真是一只富有儀式感的惡魔。
西裝是標準的三件套,大小如同量身定做,非常貼合,就是款式顯得太過正式,讓人拘謹。
房間的木門很重,他使了大勁兒才將其打開。
走廊兩邊是嵌入墻壁的燭臺,隨著走廊一路延伸。
晃動的燭光,不但沒起到太大而照明作用,反而營造出一種神秘恐怖的氣氛,還不如全黑呢。
方灼正考慮該往左右還是往右,耳邊突然想起一個女聲,“先生,請跟我來。”
說話的是個女仆打扮的年輕女惡魔,她的皮膚白得過分,能清晰地看見皮膚下分布的青色血管。
女人走在方灼右前方,關節(jié)活動,發(fā)出咯咯的響聲。
那聲音在方灼的腦子里不斷回響,心跳開始失控,這種驚嚇的狀態(tài),一直延續(xù)到他來到用餐的大廳。
戴蒙的手里拿著報紙,聽見腳步聲抬頭看過來,感覺到青年的心情,眉頭微蹙。
他把手伸向方灼的方向,“過來。”
方灼求之不得,他快要被嚇死了,幾乎是一路嚇跑的沖過去,摟住戴蒙的脖子。
男人的手覆在他的后背上,感受著里面劇烈的跳動,“她不會傷害你。”
方灼相信,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戴蒙說,“你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適應。”
方灼:“……”
聽這意思,是不打算回人類世界了,“我們不回去了嗎?”
戴蒙垂下眼,一只手托著青年的手,捏著指尖把玩,“你不喜歡這里?”
方灼不傻,小雞啄米似的不停點頭,“喜歡。”
戴蒙松開他的手,拍了拍他的屁股,“吃飯。”
管家做了個請的手勢,方灼順著他的手一看,他的餐具擺放在大長桌的另一頭,如果坐過去,他只能跟男人隔著五六米的距離,遙遙相望。
隔這么遠,怎么刷感情線。
不行,不能這么整。
方灼走過去,搬起凳子又倒回來,放到男人旁邊,距離近得只要他稍微一動,就能碰到男人的胳膊。
管家和女仆臉色微變,無論是神界還是地獄,都是按照能力劃分地位,階級觀念根深蒂固。
莊園里的仆人并不多,主人也從未用苛刻的態(tài)度對待過他們,但大家都非常自覺的遵守著無形的規(guī)則,從未敢有人敢有任何逾越。
如今,一個小小的人類,竟然打破了這個規(guī)則。
被那兩道視線搞得莫名其妙,急忙的跟系統(tǒng)求證,“我做錯什么了嗎?”
被丟出莊園是小,簽不了契約才是最大的損失。
233給了他一份地獄簡介。
原來冒犯貴族,會被拖出去大卸八塊,然后尸塊被丟去喂養(yǎng)游走在地獄邊緣的魔犬。
方灼:“……”
想起自己剛剛的行為,的確不和貴族禮數(shù)。
他緊張地吞咽著口水,手一抖,勺子掉進湯碗里,湯汁飛濺到了戴蒙的手背上。
管家眉頭一皺,“你!”
只說了一個字,就引來了男人警告的眼神。
戴蒙對此沒有產生任何不悅,沒有誰會喜歡別人刻意的疏遠和距離,青年的親近讓他很受用。
合上報紙,抽過紙巾擦掉手背上的湯汁,將勺子重新塞進方灼手里,“吃。”
管家閉上嘴,眼神變得復雜。
卡佩先生對待這個青年的容忍,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對待普通契約者的態(tài)度,主人嘴里所說的喜歡,恐怕不只是單純的有興趣。
事情正在往最糟糕的方向發(fā)展。
管家深吸口氣平靜下來,臉上重新掛上了最得體的笑容。
方灼見戴蒙沒有要生氣的意思,在心里高興的哼哼哼。
飯后,男人還有公務處理,允許方灼可以四處走走,由之前的女仆為他領路。
女仆一邊走,一邊介紹,“前面有一片玫瑰園和果林,小主人想去看看嗎?”
玫瑰園很大,鮮紅的玫瑰開得異常繁盛,當時剛剛澆過水的緣故,花瓣晶瑩,不用俯身就能聞到濃郁的芬芳。
玫瑰園緊挨著的檸檬果園,果園的樹長得很好,綠色的葉子上掛著金色的碩果。
“這些是戴……卡佩先生命人栽種的嗎?”方灼問。
女仆搖頭,脖子上咯咯作響。
方灼:“……”
女仆說,“是主人親手栽種的,很美對吧,聽人說,這是因為土壤里有主人金色的血液。”
“當初卡佩先生墜入地獄,鮮血幾乎要流干了,這些血隨著雨水,滲入了莊園范圍內的所有土地。卡佩莊園是整個地獄,最美的地方。”女仆說的時候,黑色眼睛里有光在閃。
地獄終日籠罩在陰暗中,沒有一絲陽光,寸草不生。
好多惡魔都羨慕她能來到卡佩莊園工作,因為這里和曾經(jīng)的人類世界很像。
方灼的想起了那副彩繪。
哎,又是個可憐的寶寶,以后要對他更好才行。
方灼從外面回來,想去給小可憐送點溫暖,剛到書房,就被管家給攔了下來。
“先生正在會客,您有事情可以先跟我說,等他忙完,我會轉告。”
“……”
大叔,我已經(jīng)聞到血腥味了好嗎。
方灼撓了撓臉,“不用,我等下再過來。”
他回到房間,問系統(tǒng)能不能開直播,真的很想知道,惡魔大佬又在搞什么。
233說,“只要是非主線劇情就可以,我試試。”
方灼點點頭,一臉期待。
很快,畫面出現(xiàn)了。
戴蒙的書房非常大,有整整三面墻的書,這應該是他漫長歲月中唯一的消遣。然而,就是這樣飄著書香氣的地方,灑滿了鮮血。
地上趴著三只惡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上全是血,看得方灼頭皮發(fā)麻。
“不能打個馬賽克嗎?”
233,“為什么要馬賽克?這樣可以方便注意到很多細節(jié)呀。”
方灼,“你就說有沒有。”
233有點委屈,“沒有……”
方灼干脆用手捂住眼睛,隔著手指縫隙繼續(xù)觀看。
畫面中,戴蒙的雙腿交疊在一起,膝蓋上攤著書。
他慢條斯理的翻過一頁,問道,“真的沒有看見,是誰撕開封印嗎?”
其中一只惡魔以頭點地,惶恐道:“卡佩先生,我們真的沒有撒謊,只知道封印是被人從外部撕裂的。”
昨晚的時候,關押惡魔重刑犯的地獄封印,再次被撕裂。
雖然只是一個不起眼的裂縫,但隨著發(fā)現(xiàn)裂縫的惡魔增多,他們會不斷地從裂縫里掙脫出來。
等到裂縫被這些逃脫的惡魔撐得足夠大,封印將形同虛設。
這些逃出來的,不肯尊重人類和惡魔協(xié)約,犯下過重殺孽的魔鬼們,會帶著報復的惡意,重返人間。
眼前的這三只,就是剛從裂縫里掙脫出來的,為了脫離封印,他們不惜被封印的裂口刮掉一層皮。
戴蒙的視線終于從書上抬起,神與惡魔天生對立,哪怕現(xiàn)在他墮落成魔,依舊無法喜歡這種生物。
尤其是犯下殺孽,死性不改的低劣惡魔。
兜帽男站在一旁,這次他并沒有像上次一樣殘忍,而是用劍的尖部,抵住其中一人的喉嚨。
這一劍刺下去,脖子會被貫穿,腦袋也會被分家。
戴蒙疊在右腿上的左腿,被放了下去,他突然偏頭,看向虛空。
另一頭,方灼跟那雙陰鷙的眼睛正好對上,險些從床上摔去。
“我……”方灼臉白了一下,“我怎么感覺他好像看見我了?”
233也被嚇到了,“我也不知道。”
方灼被這答案氣得嘔血,“你這技能保不保險?確定偷窺不會被發(fā)現(xiàn)?”
233沉默了下,“應該保險吧……”
方灼:“……”
233說,“回放畫面是從主系統(tǒng)抓取,直播畫面是現(xiàn)場抓取,主角就算真的對能量波動又所察覺,也不可能知道是我們。”
不知道就行,方灼松了口氣,繼續(xù)看直播。
那三只惡魔支支吾吾除了求饒,說不出個所以然,男人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把書放在桌上,站了起來。
“這幾個人犯過什么罪?”
兜帽男的聲音沙啞得如同被摩擦的砂紙,“1932年的l市的八起連環(huán)碎尸案,就是他們做的。”
那案子的檔案至今還存放在l市警局的檔案庫,由于找不到兇手,也找不到任何線索,成了有名的懸案。
戴蒙轉過身來,看向在地上抖得不成樣子的三只惡魔,眸色暗沉下來。
兜帽男會意,握緊了劍。
緊接著,方灼看見劍光一閃,幾只惡魔的腦袋與身體齊齊分家,黑血如注,撒的滿地都是。
腦袋在地上滾了一圈,其中一個的眼珠子正好對著鏡頭方向,方灼嚇得愣住了。
畫面還在繼續(xù)。
戴蒙親自蹲下,接過管家奉上的手套戴上,他將惡魔的尸體翻了個面,徒手破口對方的胸腔,掏出心臟。
黑色心臟上,有個圖騰。
這是把心出賣后,對方通過咒語施加于心上的印記,一旦出賣者背棄主人,印記會迅速反噬,置人于死地。
所以被施加了咒語的人,永遠不可能說出損害主人利益的真話。
方灼下意識湊近,想看清上面的東西,剛好男人側了下身,給擋住了。
算了,看不見正好,省的等下還要去洗眼睛。
他死狗一樣趴回床上,感嘆道,“大佬就是大佬,挖心掏肺的動作都這么酷。”
233沒吭聲,過了會兒,突然說,“他來了。”
方灼用腿夾著被子一滾,將自己卷了起來。
戴蒙走如房間,坐到床邊,曲起手指輕蹭青年的臉蛋。
方灼悄悄呼吸著空氣,沒有在男人身上聞到腥臭味,這才睫毛一顫,睜開了眼睛。
他抻了懶腰坐起來,揉著眼睛說,“咦,你忙完了嗎?”
“卡迪斯說你找我。”戴蒙把人勾過來,讓青年靠著自己。
方灼說,“我就找你聊聊天。”
戴蒙沉思片刻,“帶你去看我養(yǎng)的小寵物。”
方灼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小寵物?是貓嗎?”
233也跟著默默激動了一把。
戴蒙說,“不是,是狗。”
方灼舔了下牙齒,沒有貓,狗也可以擼一擼的。
這地方?jīng)]網(wǎng)沒電視,悶下去就要發(fā)霉了,有個新玩伴也不錯。
戴蒙替他把襯衣理好,牽著青年離開莊園,徑直往森林走去。
森林里全是枝葉繁茂的參天大樹,樹枝交錯,緊密相連,仰起頭看不見一點天空。
四周安靜如斯,只有兩人走路猜到落葉上,發(fā)出的脆響。
方灼回頭看一眼,剛剛走過的路和樹木,已經(jīng)被黑暗取代,不禁打了個寒顫。
戴蒙沒有理會他的害怕,只是不動聲色的放慢步伐,“跟緊,否則你會被后面的黑暗吞噬。”
方灼想哭,這種鬼地方能有什么小寵物,他敢打包票,接下來等待他的只有可怕,沒有可愛。
“到了。”戴蒙突然停下來。
方灼抬頭朝前方看去,身體已經(jīng)搶先于大腦做出反應,往后退了一步。
戴蒙的手勁大,輕易而舉將青年拽回來。
他按住方灼的肩膀,垂下眼看著青年因為害怕而顫抖的睫毛,輕聲說,“別怕,他們很可愛。”
男人附身,將下巴擱在青年的肩上,吹了聲口哨。
方灼的正前方,游走著十幾只身形矯健的黑色獵犬,不,這根本不能稱之為獵犬。
他們的肋骨部位沒有皮肉,能輕易看見里面的內臟,頭部有一半是骷髏,露出尖利的牙齒,流著涎水,正用散發(fā)著幽綠光芒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他。
這他媽也能叫小寵物,玩笑開過了吧大哥!
“我們回去。” 方灼的牙齒打架,磕磕絆絆的說,“我不想看什么小寵物了。”
戴蒙的身體就像結實的墻,堵死了他的退路,“他們不會傷害你。”
“我怕晚上做噩夢。”
戴蒙說,“我可以抱著你睡。”
“……”這人有什么毛病,是不是就愛看他嚇得死去活來的樣子!
知道今天逃不了了,方灼把臉別到一邊,閉緊雙眼。
他聽到那些魔犬爪子踩過草叢,奔跑而來的聲音,雞皮疙瘩冒了一身,兩腿軟成了面條。
戴蒙的手掌,順著方灼的胳膊滑下,握住了他的手。
意識到對方要干什么,方灼拼命地把手往后縮……沒有用,他已經(jīng)感覺到長相恐怖的魔犬們湊近,正嘗試著砰他的手。
冰冷的,濡濕的,讓人頭皮發(fā)緊。
方灼不敢睜眼,只能求助系統(tǒng),“它們究竟在做什么?”
系統(tǒng)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可怕的生物,以為要擼貓擼狗的興奮勁兒早就沒了,偏偏除了隱私時間,它無法屏蔽畫面。
233的聲音比宿主抖得更厲害,“它它它們在,在舔你……還,還在聞你身上的味道。”
方灼心里咯噔一聲,完了。
他這輩子恐怕都出不去了,除非男人愿意放他走。
“這是地獄的魔犬,嗅覺、聽覺、視覺,包括記憶力,都高于普通犬類百倍。”男人像個解說員,有條不紊的介紹道,“它們現(xiàn)在記住了你,哪怕你跑到天涯海角,它們也會幫我把你追回來。”
戴蒙停頓片刻,親了親青年的耳朵,“明白我的意思嗎?”
方灼咽了咽口水,“我不跑,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魔犬停止了舔舐,男人從西褲口袋里拿出張白色的手帕,捏著青年的手,一根根手指的替他擦。
“如果我留在地獄呢?”
方灼表決心,“我陪你。”
戴蒙把手帕收起來,順勢將他抵在了樹上,“你拿什么讓我相信你?”
你不信我還信誰,我一不嫌你變態(tài),二不嫌你冰冰涼,這個世界上你絕對找不出第二個,像我這么對你好的人了。
方灼沒吭聲,全靠眼神說戲。
戴蒙和他對視片刻,突然問,“你筆記本上寫的誰。”
方灼嘿嘿笑,“我知道你會來,故意寫給你看的。意不意外?”
戴蒙懲罰性的捏了把青年的屁股,把人托起來。
方灼本能的用腿夾著男人的腰,下面被撞了一下,他面紅耳赤,正想開口,突然看見遠處有個人。
那人給他做了個飛吻,轉瞬就消失在了樹林中。
方灼回去的時候,襠部全濕了,腿也合不攏,走路像只鴨子。
路過的奴仆雖然沒有抬頭,但誰都知道,青年被狠狠地疼愛過。
管家從遠處走來,朝著戴蒙俯身鞠躬,“明天結契的準備工作已經(jīng)做好,您是否需要去檢查一下。”
戴蒙頷首,讓方灼自己先回房間。
方灼屁股后面很不舒服,一脫離男人的視線就飛奔起來,很快就爬上了塔樓頂端。
他兩手按在門上,一推,從門縫中掉了一個信封下來。
里面裝著一張牛皮信紙,信紙上寫著:
愚蠢的人類,你以為簽訂了靈魂契約,愛情就堅不可摧了嗎?
不,他只是想吞噬你的靈魂,從而得到被暫放在你身上的神格。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鶯的手榴彈和火箭炮,澪、串串、布拉德x伊修卡、那尼卡、利曉艾、嚇得我單調遞增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