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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第 1 章

    十三重天,清涼池邊。</br>  余瑤盤坐在白玉塔下,周身神力紊亂,如流水一樣的烏發慢慢變幻顏色,從墨黑到霜白,如此反復幾回,身上仍是不可遏制地結了一層冰霜,最后她睜開眼睛時,長發盡數化為水藍色,在濃厚的靈彩下泛著冰冷色澤。</br>  三日前,玄天門上,天孫云燁與錦鯉族圣女的定親宴上,余瑤被從頭綠到尾,還被誆著頗不自知的參觀完了全過程。</br>  這事在仙界傳得沸沸揚揚。</br>  余瑤一想起來,就覺得自己很蠢,關鍵還蠢而不自知。</br>  天孫云燁是天族正統血脈,自幼天賦異稟,能力卓越,從天族太子的一干子嗣中脫穎而出,奈何身份這塊被同父異母的嫡長兄壓得死死的,熬了數千年也沒看到什么出頭的希望。</br>  于是,他跟十三重天的小神女余瑤談起了戀愛。</br>  今日煉器少了一味上古仙金做引?無事,小神女有辦法;明日渡劫無神藥傍身?無事,小神女面子大,能借,實在不行還能偷——反正沒人找她算賬。</br>  就這樣稀里糊涂過了三百年。</br>  前些日子,云燁突然愁眉苦臉,說自己準備沖擊神位。</br>  他一說,余瑤就懂了。</br>  自上古以來,神與仙之間涇渭分明,得道升天是為仙,與生俱來是為神,六界之內,五行之中,神處處凌駕凡仙之上,哪怕資歷地位高如天君天后,見了十三重天的神,也得做做樣子拱個手喚聲神君。</br>  當然,跟那些牛逼哄哄的神君比起來,余瑤特別有自知之明。她雖沒經歷過成神的千錘百煉,雷霆鑄身,卻也知這里頭的兇險,一個不慎,當真是萬劫不復,身死道消的下場。</br>  第一反應,自然是阻止。</br>  只是云燁這人,平時性格還算溫柔,但到了關鍵時候,不聽勸,誰勸都不管用。</br>  只能讓他去。</br>  可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真死了,人畢竟是自己找的。</br>  于是余瑤去蓬萊找了老朋友——扶桑神君。</br>  同她這種半架子不同,扶桑神君的名聲在四海八荒都極有影響力,他是上古十神中出世最早,活得最久的一個。</br>  一聽余瑤是來為云燁借扶桑果的,向來溫和從容的人拉長了一張臉。先是語重心長地同她說了一大堆道理,后又說了句:讓他歇了這份心吧,若是有那般容易成神,哪還輪得到他開這個先例。</br>  總結兩個字:不借。</br>  老朋友不肯借,余瑤也沒辦法。</br>  扶桑果畢竟不同于其他仙物,乃是扶桑神君本體所結精華所在,一直留存在傳說之中的神物,十分珍貴,她不能強人所難。</br>  主要是,打不過,說不贏,還偷不得。</br>  然而就在余瑤原話告知云燁之后,他人就不見了。</br>  念及天族亂如麻的破事和老天君日常的一大堆騷操作,余瑤只以為他打消了念頭,專心去忙天族政務去了,直到三日前,一身招財童子裝扮的財神滿臉神秘地拉著她去赴了九重天天孫的定親宴。</br>  余瑤這才認知到,自己哪是什么黑心蓮,明明早成了渾身長綠苔的蔫巴蓮。</br>  云燁估計是沒想到她會出現,因為她最不喜上九重天湊熱鬧,所以四目相對時,氣氛尤為尷尬。</br>  然后,余瑤看見了云燁身側的佳人,白裙烏發,額心嵌著枚金色的半鱗,端莊溫婉,笑容甜美,軟著聲音輕輕喚了一聲殿下,將一臉懊惱的云燁叫得回了神。</br>  嘖,居然還是熟人。</br>  錦鯉一族圣女——溫言。</br>  余瑤輕搖了搖手里的玉杯,杯中清亮澄澈的酒液隨著她的動作晃了晃。她低眸,才想著尋個好時機將這酒潑到眼前這對佳偶璧人身上,提前祝了這大婚之喜,就見童子模樣的財神撞了撞她的肩,沖她擠眉弄眼,一臉的擔憂,“……你切莫沖動,此處都是天族的人,十三重天能打的可是一個沒來。”</br>  莫說只是一個天孫的訂婚宴,就是當年天族太子大婚,十三重天的神也只下來了兩位。</br>  “你該不會指望我帶著你突圍吧?”財神說罷,又示意她看了看自己的細胳膊細腿。</br>  得。</br>  余瑤不得不生生咽下了這口氣,她將杯中上好的瓊漿玉液一口飲盡,修長的食指摩挲著白玉杯壁,再望云燁時,竟恍惚看到了許多破碎的畫面。</br>  這畫面爭先恐后地擠到腦子里,劇痛襲來,余瑤狠狠蹙眉,扶著額退了一步。</br>  幻象中,云燁與溫言攜手走過玄天門,金童玉女,宛若璧人,沿途,仙娥們撒下晶瑩冰花,天族太子與太子妃居高位,笑意盈盈,親自坐鎮。</br>  而后場景變幻,清涼池畔,云燁滿臉疲憊與愧疚,不斷地同她解釋,說溫言乃天族為他內定的道侶,父命不可違,他也是被逼無奈,實非自愿。</br>  余瑤大聲同他爭辯了些什么。</br>  于是云燁吐了一口血,暈倒在她面前。</br>  之后的事態發展,堪稱狗血。</br>  云燁一個已訂過親的人,臉皮倒是厚的超乎所有人想象,在十三重天上,又是端茶倒水賠罪又是在余瑤面前俯首低頭,不知最后用了什么法子,竟引得余瑤在他最后成神的雷劫中,以真身替擋了致命一擊。</br>  饒是這樣,他也仍是失敗,險些仙魂消散。余瑤就更不用說,體內經脈寸寸盡碎,重傷垂死,一睡就是三年,睜開眼,身子還未好完全,就去了天族打探他的情況。</br>  那會云燁靠在榻上,人很有些沒精神,看著余瑤的眼神既嫌棄又不甘,定定地盯了她一會后,突然呵笑一聲:“你不用再來了。”</br>  “忙活了上百年,什么都備好了,到頭來一場空。”說著,他音色陡厲,神色有些猙獰,“似你與財神那種一事無成的廢物都天生神位,為何我準備了這么久,還是屢屢失敗?”</br>  最可笑的是,余瑤以為這些話是他受了重傷,走火入魔之下所說,竟跑到蓬萊以命相求,求來一顆扶桑果給他喂下。</br>  那個時候,因為云燁的緣故,她早已經不是十三重天上人人溺寵的小神女,有些關系,說斷就斷。因此在云燁服下扶桑果,污蔑她重傷錦鯉族圣女,以此將她押進天族大牢的時候,根本沒人站出來為她說話,哪怕是從前親近的好友,在那等情況下,也拿不出證據來證明她的清白。</br>  云燁和溫言取了她的蓮心證神道。</br>  最后,余瑤又生受了六道輪回之苦,在命懸一線的時候,被人捏著脖子揪了回來。</br>  到這里,那些如潮水般涌進的記憶就化為一縷青煙戛然而止。</br>  ……</br>  場景一幕幕變幻,余瑤的臉色也跟著變得十分精彩,等將全部的畫面都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她睜開眼,財神那張充滿稚氣的小臉恰在此時湊了上來,捻聲成線,傳到她的耳里,“要不咱們還是先離開吧,打架這事,改日找幾個幫手來再談也不遲?”</br>  余瑤此刻的臉色,實在很不好看。</br>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底諸多的驚疑不定,當機立斷道:“走。”</br>  再待下去,她怕是想跳起來打爆云燁這偽君子的頭。</br>  然而事實是,她打不過,至少現在還打不過。</br>  待回了清涼池,余瑤就一言不發地在清涼池邊打坐,三日的時間,她將腦海中的影像過了一遍又一遍,所以才有了神力紊亂,心緒不寧的開端——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br>  財神悠哉悠哉斜躺在涼亭長凳上,仙氣氤氳,復又彌散,他眼中并無多少擔憂之色,三界之中,余瑤該是最不怕心魔的神了,蓮本靜心明心之物,因此修煉一途,格外順暢。</br>  著實叫人羨慕。</br>  令人羨慕的余瑤突然站起身,咳出一口猩紅的血,財神眼眸一睜,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神色寸寸凝重下來,問:“怎么回事?”</br>  “修為全沒了。”余瑤原本精致的小臉白得如紙一樣,額間那朵妖艷的蓮花也黯淡下去,只剩下淡淡的一個淺印。</br>  “怎會?”財神愕然,又問:“你受傷了?何時的事?”</br>  余瑤也說不清楚,她拭了拭嘴角的血漬,眼神無辜又茫然。</br>  短短三日的時間,她仿佛將未來十幾年要經歷的事提前都給經歷了一遍,流言之困,剖心之痛,歷百劫之苦,更讓人絕望的是,在那幻象中受的傷,此刻竟然都加諸在了她的真身上。</br>  仙身被封,靈力盡失。</br>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蓮心仍在。</br>  余瑤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陷入了什么迷幻陣中叫人狠揍了一頓,而后又布了障眼法使自己產生荒誕幻覺。但這樣的想法只持續了一瞬,她生來雙目清明,能看穿世間任何虛妄,幻術施在她身上,和石沉大海一個樣。</br>  由此可見,那段記憶是真實存在的。</br>  “我亦不知,不過在定親宴上看了那兩人幾眼,回來就成了這個鬼樣子。”余瑤隱忍皺眉,實話實說。</br>  財神伸手搭在她凝雪一般的手腕上,片刻后臉色很是一言難盡,“你這戀愛,談得也太虧了一些。”</br>  被騙財騙情,頭頂泛綠也就不說了,還莫名其妙搭上了全身靈力,連半分前兆都沒。</br>  余瑤也覺得自己虧,她倚在涼亭的柱子上,伸手按了按眉心的蓮花印,突然問:“你可知有誰救人時是喜歡拎著別人脖子的嗎?”</br>  財神:“???”</br>  余瑤頓了頓,神色難得認真:“我想拜訪一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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