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瑤在顧昀析說出成親那兩個字眼的時候,腦子就已經(jīng)徹底亂了,她眼神十分茫然,落在顧昀析如白玉的側(cè)臉上,好半晌都找不到話說。</br> 她咽了咽唾沫,近乎手足無措。</br> “就……就因?yàn)槲液茸頃r親了你?”</br> 顧昀析不置可否,目光在她嫣紅的唇/瓣上停頓了一會,而后劃開視線,言簡意賅:“你是第一個。”</br> 余瑤瞬間清醒了,繼而,心涼了一半。</br> 她就知道是這個原因。</br> 指望顧昀析開竅,還不如指望石頭開花。</br> “我不要。”她悶聲悶氣地回:“那如果有第二個醉酒時親了你,你是不是還得給個帝子側(cè)妃的名分?”</br> “顧昀析,作為先天神靈之首,萬族領(lǐng)袖,你不能這么……見一個喜歡一個。”</br> 顧昀析低眸瞥了她一眼,聲音清冷:“胡言亂語。”</br> 余瑤捂臉,聲音從指縫間流出來:“反正,如果你是因?yàn)檫@個要跟我成親,就不用了,我不需要你負(fù)責(zé)。”</br> 她喜歡的畢竟是顧昀析,從來也不指望他能有什么覺悟,突然開竅之類的更是想都沒想過,但至少,不能是因?yàn)橐粋€吻,顧昀析覺得得對她負(fù)責(zé)而成親吧?</br> 她不要面子的嘛?</br> 顧昀析淡淡地提醒:“你自己說過,我們要一直在一起。”</br> “但不是以道侶的身份。”余瑤內(nèi)心一片凄風(fēng)苦雨,她甚至想,要不就試試吧,有了帝子妃的身份,就能光明正大獨(dú)占他。</br> 好歹能時不時的牽個手,也能成雙成對的出現(xiàn),別人一提帝子,就能想到帝子妃。</br> 聽著是真的不錯。</br> 但那也不是喜歡。</br> 道侶,畢竟和跟班不一樣。</br> 做這樣的決定,必得慎重再慎重,真不是顧昀析一句話就能定下的事。</br> “你不愿意?”顧昀析的聲音很危險,還蘊(yùn)著一兩縷無從捉摸的怒意,像是她做了多過分的事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一樣。</br> 顧昀析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也很有力,托著她的下顎,逼著她與他對視,余瑤連一個呼吸間都沒撐到,就率先敗下陣來,她有些頹,聲音有氣無力:“你先冷靜一下,再說吧。”</br> 顧昀析瞇了瞇眼,突然松開了她,問:“真不愿意?”m.</br> “因?yàn)檎l?”</br> 余瑤默了默,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思路,“不是因?yàn)檎l,我總不能因?yàn)橐粋€不清醒時候的吻,就把自己給嫁了吧。”</br> “余瑤。”顧昀析的聲音很冷,已然動了怒氣,“不是我對你負(fù)責(zé),是你得對自己的行為負(fù)責(zé)。”</br> 余瑤秒慫,她脖子縮了縮,輕聲道:“我不是不愿意,我只是很意外。”</br> “顧昀析,我兩千歲生辰才過,就著你回了鯤鵬洞,幾萬年的朝夕相處,歡樂或是難過,都是我們兩個一起的。我也跟你說過,只有你不找道侶,我就一直跟在你身后,永遠(yuǎn)做你的小跟班,我也真是這樣想的。”</br> “但是道侶,它不一樣的。”余瑤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釋,突然就有點(diǎn)磕巴,“我們兩個會有很多新的,從未有過的矛盾,會出現(xiàn)爭執(zhí),冷戰(zhàn),互不理睬的情況。”</br> “這些,我都還不怕。”</br> “我們現(xiàn)在這樣的關(guān)系,我可以一廂情愿,一直喜歡你,努力追逐你的步伐,可能哪一天,我就真的能將你當(dāng)成和扶桑,蒲葉一樣的兄長。可如果,我成了帝子妃,我怕我會忍不住,想要一些根本就求不到的東西,會慢慢滋生出不該有的貪念,我自制力不好,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br> 因?yàn)榈玫搅耍惨驗(yàn)榈貌坏剑詴锝镉?jì)較。</br> 我喜歡你喜歡得不行,而你連喜歡是什么都不知道。</br> 顧昀析聽她說完,眉峰攏起,“我為什么要和扶桑,蒲葉一樣?”</br> “他們有我對你好?”</br> 余瑤沒話說了。</br> 她捏了捏眉心,道:“那就等財(cái)神渡劫之后,再說吧。”</br> 小姑娘身上的蓮香味四處逸散,顧昀析忍了忍,將心尖上燃著的火壓了下去,他拂袖就走,走之前,還不忘冷哼一聲:“你就是等到北海枯竭,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道侶。”</br> 余瑤:“……”</br> 因?yàn)檫@么一出鬧戲,余瑤出現(xiàn)在蓬萊仙殿的時候,其他的人都已經(jīng)到了。</br> 顧昀析高坐上首,神情冷淡,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他左手邊坐著今日仙宴的主人扶桑,右首的位置照舊空著,依次是墨綸,琴靈,凌洵等人。</br> 大殿中央,女子絕色,琵琶聲和著呢喃輕音,聲聲勾人心弦。</br> 余瑤磨磨蹭蹭,然后在尤延的旁邊坐了下來,幾雙眼睛頓時朝她瞥來,財(cái)神今日沒帶小兔妖,恰巧坐在余瑤的對面,見狀,免不得笑了一聲,問:“怎么了這是,你們兩個又鬧什么脾氣?”</br> 余瑤哪敢將顧昀析說的那些話給復(fù)述出來,她擺擺手,道:“沒事兒,就是身體不太舒服,老毛病了。”</br> 她本體上的傷,大家都知道。</br> 尤延側(cè)首湊到余瑤耳邊,道:“阿姐,我在鄴都為你建了一座宮殿,里面刻了法陣,保準(zhǔn)四季如春,等過了這段日子,你去住住看,有哪里不如意的同我講,我再改。”</br> 余瑤聽了,笑:“等財(cái)神渡完劫,我想去錦鯉族走一趟,總覺得云燁沒死透,天族現(xiàn)在一團(tuán)糟,他肯定是不會回去了,錦鯉族和他關(guān)系淵源,總要看看才心安。等這些事完了之后,我還得去魔域陪陪琴靈,暫時去不了鄴都,你要不和我們一起去魔域玩玩?”</br> 原以為鄴都事多,尤延會拒絕。</br> 但沒想到他居然一口應(yīng)下,笑起來唇側(cè)現(xiàn)出兩個小小的梨渦,還是像極了余瑤在人間救起的那個狼狽不堪,又有著十分傲氣的少年郎,余瑤多看了他兩眼,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發(fā)頂,感慨道:“總覺得你還是人間的模樣,但一眨眼,又過去好多年了。”</br> “阿姐,你才七萬歲,話別說得這樣滄桑。”尤延話說到一半,就察覺到了某道陰狠異常的視線,他皺眉,循著感覺望過去,正正與顧昀析似笑非笑的目光對上。</br> 無由來的,尤延被看得背脊一寒。</br> 他靠近余瑤,壓低了聲音問:“阿姐,你和帝子吵架了?”</br> “帝子來得比我跟扶桑都早,來了就坐在那,一動也不動,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們也不敢打擾他,坐了有一會,他突然抬頭,問往后一百年,有什么需要處理的棘手事件。”</br> 余瑤有些驚訝:“他問的?”</br> 尤延點(diǎn)頭,像是憋著笑,又顯得莫名凝重:“這還是我頭一回,聽到帝子關(guān)心百族事務(wù),我沒說什么,但是扶桑驚著了,壓在他那里的事有點(diǎn)多,他就略略提了兩件,結(jié)果帝子聽完,看了他一眼,說了個哦字。”</br> 余瑤幾乎能想象那種尷尬而窒息的場景。</br> “我記得,百花會要開了。”余瑤突然提了一句,“扶桑說的,應(yīng)該就是這個吧。”</br> 尤延點(diǎn)頭:“事多著呢,明年的百花會由琴靈召開,她也不喜歡忙這種人多眼雜的事,但規(guī)矩如此,也不好破,她做東道主的話,我們怎么說也得去捧個人場,不至于讓她這屆百花會落個人影凄清。”</br> 余瑤捏著手指算了一下,苦著臉笑:“無妨,百年之后我做東,讓你們知道什么才叫慘。”</br> 尤延又想起余瑤第一次主持百花會的情形,沒忍住笑了兩聲,然后就聽到了顧昀析和扶桑的交談聲。</br> 今晚這么一場仙宴,大家都知道了小紅鳥渺渺的身份,也從扶桑的嘴里知道了事情始末,各有感慨和慶幸。</br> 慶幸在這樣的情況下,扶桑還能是他們生死相依的兄弟。</br> 數(shù)不盡的仙果佳釀像流水一樣呈上又撤下,余瑤牢記昨日的慘痛教訓(xùn),說什么也不敢再碰酒,扶桑命人給她備上了熬得半開的竹水,她小口小口地抿,心里亂糟糟,也不敢抬頭去看顧昀析。</br> 明明不是這樣想的。</br> 怎么還是搞砸了。</br> 顧昀析自出世以來,第二次心里憋著巨大的火氣。</br> 兩次都是因?yàn)樗?lt;/br> 喝醉了湊上來親他的是誰,最早說喜歡他的是誰,現(xiàn)在磨磨蹭蹭滿臉不情不愿的又是誰。</br> 口口聲聲說他不會喜歡人。</br> 行。</br> 他也不去深究什么喜歡不喜歡,但本就是他的東西,只要他動了念頭,那么就不容任何人說一個不字。</br> 顧昀析猛的闔眼,半晌后,太陽穴蹦出一根青筋來,他長指點(diǎn)在桌面上,驀然出聲:“百花會后,還有什么事?”</br> 余瑤抬眸,和眾人一樣,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br> 扶桑壓下訝異,想了一會,溫聲道:“百花會后,秋水湖中有個閣會,六界萬族領(lǐng)袖都將現(xiàn)身,兩千年一次,按理,該由帝子主持。”</br> 但是,顧昀析沉睡那么多年,近年來的四五輪,都是他出席的。</br> “還有,妖界的焚元古境,也是時候該開啟了。”</br> 余瑤目光微動。</br> 焚元古境,是上古諸神隕落之地,凡有先天神靈大限,神體都是在那個地方徹底消散的,因而,焚元古境,是整個六界中最神秘的地方,它機(jī)緣極多,危險也很大。</br> 饒是對余瑤等人來說,也有很大的吸引力。</br> 因此每兩萬年,焚元古境開啟時,是最熱鬧的盛事,也只有在那個時候,可以看到人,妖,鬼,仙,魔和諧融洽的組隊(duì),一心向著天大的機(jī)緣,無暇顧及種族之間的嫌隙。</br> 包括一些活了無數(shù)年的大能,也會去湊熱鬧,頂著莫大的壓力走到古境的盡頭,妄圖尋找更上一層樓的契機(jī)。</br> 而讓余瑤和扶桑齊齊動心的是,傳聞古境之中,生長著一種神草。</br> 可以說,它是整個古境最珍貴的機(jī)緣。</br> 神身消散之時,所有的力量會化作一顆無暇的種子,深埋在古境之中,無數(shù)萬年之后,抽出嫩苗,等它生出靈智,便是最珍貴的圣藥。</br> 說不定,就可以使小紅鳥渺渺記起前塵。</br> 說不定,能治好余瑤本體上的傷。</br>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連他們也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稀罕寶物,上次,顧昀析就帶著余瑤去碰了碰運(yùn)氣,除了捉到幾只粘人的小魚精外,一無所獲。</br> 扶桑這話一說出來,余瑤就來了精神。</br> 希望總是要有的。</br> 萬一,運(yùn)氣就來了呢。</br> 首位上,顧昀析慢悠悠地站起身來,看了余瑤和她身邊的尤延,一字一頓,言語帶著果決的命令語氣:“焚元古境之后,昭告六界,準(zhǔn)備我之大婚事宜。”</br> 一眼過去,另外八張臉上都是懵的。</br> 沉寂過后,扶桑率先問:“大婚?”</br> 什么大婚,他怎么半點(diǎn)風(fēng)聲都沒聽到。</br> 他是有漏過什么大事嗎?</br> 顧昀析手掌冷白,根根手指關(guān)節(jié)分明,他居高臨下,目光從扶桑的臉上一一滑過,最后停在余瑤的身上,難得露出點(diǎn)點(diǎn)笑意來,只是那笑意不達(dá)眼底。</br> “我與阿瑤的大婚之禮,就拜托諸位了。”</br> 一石激起千層浪,他卻沒有半分始作俑者的自覺,說是拜托,其實(shí)就是例行的通知,說完,人影就憑空消失了。</br> 這時,余瑤方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br> 尤延滿臉不能接受,他難得有些呆愣,扭頭看向余瑤:“阿姐,帝子方才說什么?是我聽錯了嗎?”</br> 余瑤癱在椅子上,居然生出一種詭異的果然如此的感覺。</br> 這個行事風(fēng)格,就很顧昀析。</br> 繼而,才恢復(fù)正常的思維。</br> 面對著七八張或猶疑或不解或夢幻的臉,她默默扯了扯嘴角,閉上了眼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