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里,余瑤把六道氣運的事又和大家提了一下。</br> 一聽又跟錦鯉族有關(guān),蒲葉腦仁都脹得發(fā)疼。</br> “這個錦鯉族真是邪了門了,一個兩個幺蛾子鬧出來,沒完沒了了還。”蒲葉壓了壓突突直跳的眉心,十分沒有責任心地提出建議:“要不干脆把十神的位置讓出去,隨他們折騰去。”</br> 凌洵瞥了他一眼,道:“沒了六道氣運,你怎么活?”</br> 蒲葉單手撐著桌子跳著坐了上去,“這人擺明了要玩躲貓貓的游戲,錦鯉族又宣布避世不出,我們在明,他們在暗,怎么辦?”</br> “焚元古境,他們一定會去。”琴靈說完,也皺了眉:“但我們到時候也得找神草,說不定就得去焚元古境最深處的禁地,不可能時時刻刻看顧著整個古境,除非云燁和那個溫言有恃無恐,直接出現(xiàn)在我們眼皮子底下。”</br> 余瑤也考慮到了這點,她看向顧昀析,道:“六道氣運,沒有那么容易任人擺布差遣,但就是怕萬一。天族現(xiàn)在和錦鯉族關(guān)系匪淺,天族那群人,別的不行,奇門邪術(shù)不少,操控蠱惑這一套最在行,我就怕他們狗急跳墻,利用錦鯉族使這樣的招,最后力不用多出,神位全部落在了天族手里。”</br> “說得有道理。”顧昀析似笑非笑,道:“接著說說,你的打算。”</br> 每當這個時候,余瑤總是會生出一種緊張感來。</br> 從前,無數(shù)次,顧昀析就是用這樣懶散而漫不經(jīng)心地調(diào)子,問她,魔族的事,該如何解決才能不留后患,這個人又是哪一步行差踏錯,開始步步崩盤的。</br> 這個時候的顧昀析,對她來說,是嚴師。</br> 余瑤舔了舔唇,又接著道:“我總有種預感,這次殘圖的真正主人,是天君和天太子云存。”</br> “月末的那場拍賣會,我想將天族釣出來。”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嚴肅,但襯上那張顏色甚濃的小臉,便顯得永遠是柔和而清亮的。</br> 顧昀析被濃墨渲染的眼瞳里,現(xiàn)出了絲縷不為人察覺的笑意。</br> “怎么個釣法?”他一步步誘著她往下思考。</br> “未免打草驚蛇,我們來魔域的消息,還是不能被人知曉。”余瑤慢慢地往下理:“天族此舉,無疑是在尋找真正有實力,又不跟我們那么親近的盟友,而且同時,還收取高額的共享費用,估計是先前賠的那一部分,耗光了積蓄,借此回個本。”</br> “真是好久沒見到天族這般做派了,他們一向都是自詡出手大方,視錢財如糞土,絲毫不放在心上的。”汾坷桃花眼微瞇,笑起來,仍是少年模樣,意氣風發(fā),滿目溫和。</br> “時勢不同,人自然也就變了。”琴靈睫毛輕扇,她道:“只有一點,怕是那神圖上記載的位置,到了禁地最深處,那里的危險,非常人能預測,就算是我們一起前往,也有風險。”</br> “危險是自然,畢竟是上古之神留下的東西。”余瑤應聲:“既然神圖一分為五,那么另外四張,也該是時候顯出些端倪來了。”</br> “等著吧。”蒲葉將手撐在腦后,一副老神在在,萬事不放心頭的灑脫模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br> “我先問問扶桑,看他過不過來。”</br> 余瑤拿出一塊留音玉,手心一撫,上面就顯出些水紋來。</br> “扶桑。”余瑤輕聲喚他。</br> “瑤瑤。”留音玉那頭沉默了一會,而后,一個柔和而溫婉的女子聲音傳過來,她像是有些不太適應,也怕余瑤不識,又接著道:“我是落渺。”</br> 面對這位名義上算是情敵,實際上是大嫂的少神。</br> 余瑤不知道該接什么話。</br> 說什么,都是尷尬。</br> 而且,怎么落渺突然就恢復了記憶?</br> 余瑤抬眸,將留音玉塞到了蒲葉手里。</br> “渺渺。”蒲葉笑了笑,道:“恭喜恢復記憶。”</br> “蒲葉哥哥。”落渺有些欣喜地喚了一聲。</br> 那頭,她很快把扶桑推了出來。</br> “扶桑,怎么回事兒?這樣的好事,還對哥哥們藏著掖著?”蒲葉似笑非笑地瞥了角落邊漫不經(jīng)心撫著余瑤長辮把玩的顧昀析,似有所感。</br> 扶桑的聲音依舊溫和,帶著些笑意,他道:“才準備和你們說,但又總想著百花會上,總會見到的,便沒有提起。”</br> 在座的,除了蒲葉和顧昀析,其余的人,都與這位少神不熟,甚至連面都沒有見過,自然是沒有話說的。</br> 蒲葉又和落渺說了一會話,最后玩笑般地道:“哥哥這就不讓帝子和你敘舊了,余瑤小神女管得嚴,你帝子哥哥年紀一大把,拉下臉哄人也不容易。”</br> 落渺當即沒忍住笑出了聲,反應過來后,又飛快地止住了聲,她道:“蒲葉哥哥記得代我向殿下問好。”</br> 蒲葉這句話一出來。</br> 又是在這群人面前。</br> 余瑤多少有些不好意思。</br> 顧昀析也像是聽到了什么稀奇的事,他掀了掀眼皮,關(guān)注的重點卻顯然和眾人不太一致。</br> “年紀一大把?”他半瞇著眼,意味不明地重復了一遍。</br> 蒲葉對他對視一眼,不得不改口:“你是帝子,這個年齡,還算是青年。”</br> 顧昀析輕而又輕地笑了一聲,扭頭問余瑤,聲音懶散:“我老嗎?”</br> 余瑤后背心發(fā)涼。</br> 蒲葉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像是覺得方才自己的回答十分沒志氣,這會又不怕死地道:“反正再怎么顯年輕,也比瑤瑤大了五萬歲。”</br> 這要是在凡間,妥妥的爹和女兒的年齡差。</br> 余瑤捏了捏顧昀析的手指,反被他一根根掰開,然后合攏,包裹在掌心中。</br> “蒲葉就是隨口一提,不能當真吶。”余瑤湊到他耳邊,壓低了聲道:“我不覺得你老。”</br> 確實,顧昀析的模樣,是決計與老這個字眼扯不上任何關(guān)系的。</br> 小姑娘的氣息香香甜甜,溫熱的鼻息輕拂在耳邊,顧昀析覺得有些癢,眸色漸深,他不動聲色側(cè)首,對上她漂亮的杏眸,笑了聲,道:“沒事。”</br> “別說只是大五萬歲,就是大五十萬歲,又如何?”他膚色冷白,笑起來有些妖異。</br> 這六界唯一一朵黑蓮花,最終,也只能開在他的掌心里。</br> 蒲葉頓時氣得將留音玉塞到顧昀析的手里,皮笑肉不笑,道:“神草的事,你自己說。”</br> 顧昀析心情好了些,他抿了抿唇,也沒耐心跟留音玉那頭的扶桑多說,今晚的一系列事件,到他嘴里,就只剩下一句話。</br> “有五神草的消息,來不來?”</br> 扶桑那邊愣了一會,隨后應得飛快。</br> “來!”</br> ————</br> 夜里,月色像銀雪,鋪滿了魔宮上的每一片琉璃磚瓦,風吹在人的面頰上,透著寒涼之意,又讓人不由得撐起了幾分精神。</br> 今夜的拍賣會,余瑤買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br> 都是些小東西,沒花幾個錢。</br> 大錢還得留著引蛇出洞。</br> 她拉著顧昀析,一路從長廊那頭繞到明粹宮后面的小池子邊,然后把搗鼓了一路的佛珠手釧放到顧昀析的手心里,見他沒什么反應,又徑直纏到了他的手腕上。</br> 顧昀析的手腕比女子還要白些,手腕骨突出,纏著佛珠,顯得瘦削,分明危險無比的人,戴上這種佛教圣物也不顯得違和突兀。</br> 顧昀析一向不喜歡這些東西。</br> 但看了眼余瑤彎起的溫柔的眉眼。</br> 他揚了揚眉,問:“給我買佛珠?”</br> 他一向不信這個。</br> 佛不及他尊貴。</br> 余瑤道:“我方才看過了,這佛珠品相不錯,是從西邊傳到拍賣會上來的,那些古佛雖然別的方面不行,但在靜心明心一途,卻走得很長遠。”</br> “你戴上,能凈化一些負面情緒,對你有好處的。”</br> 她小聲地道:“至少,頭不會再疼成那樣了。”</br> 顧昀析瞳孔中的黑色無比純正,如濃墨渲染,他看了看才到自己胸膛前,渾身都是清甜味道的姑娘,胸膛中叫囂的戾氣偃旗息鼓,他揉亂了余瑤的烏發(fā),難得自我反省:“我脾氣是不是很不好?”</br> 余瑤想了一會,大拇指在食指上比劃了個手勢,道:“有時候,是有那么一點點。”</br> 顧昀析又問:“送佛珠,想讓我改脾氣?”</br> 余瑤:這從何說起?</br> 她默不作聲把佛珠從他手腕上擼了下來,又纏到自己的手上,在他眼前晃了幾晃,一字一句清脆又靈動:“我自己戴!”</br> 這明顯帶著些置氣的話語,讓顧昀析眼里的墨色更深了一層,他覺得這小蓮花確實有些可愛,說什么做什么都讓人不由自主的讓著。</br> 難怪那幾個便宜哥哥護犢子一樣地跟他嗆聲。</br> 月色下,他傾身,沒忍住,捏了捏余瑤白凈的耳垂,笑得懶散:“送出去的東西,還帶收回的?”</br> “瑤瑤。”他側(cè)臉清雋,線條流暢,“我有不好的地方,你得說給我聽。”</br> “早先不是和你說過?”</br> “別人能給的東西,在我這,只多不少。”</br> 包括他這一身的戾氣和壞情緒。</br> 他可以壓制,可以改變。</br> 余瑤又不行了。</br> 她眨了眨眼,朝他漾出一個小太陽一樣的笑臉來,抓著他的手腕搖了兩下:“不用改。”</br> “已經(jīng)很多了。”</br> 你給的東西,已經(jīng)很多了。</br> 脾氣不好,是因為承載了無數(shù)生靈的怨氣,陰暗,暴戾。</br> 包括她的負面情緒。</br> 也是他在受著。</br> 余瑤怎么會嫌顧昀析脾氣不好。</br> 她心疼他,還來不及。</br> ====</br> 在魔域住著,跟蓬萊沒有很大的差別,若非要說有,就是魔域的太陽格外多些,冬日也不會覺得很冷。</br> 十個日出日落,一眨眼就過去了。</br> 琴靈難得和余瑤聚在一處。</br> 她索性將魔族的事務全部都丟回給了凌洵,自己搬到余瑤對面的小殿中居住,兩人經(jīng)常出去涉獵,在魔域繁盛的街道邊買幾個糖人,拿在手里,能從街頭走到街尾。</br> 為此,只得留在魔宮處理事務的凌洵十分頭疼。</br> 安逸的日子沒過幾天。</br> 琴靈就告訴余瑤。</br> 江沫沫又來魔宮了。</br> 這次,不知道要找她談些什么。</br> 事關(guān)天族,余瑤一下子警覺起來,她馬上去找了顧昀析。</br> 顧昀析正在修煉。</br> 余瑤就坐在他身邊的小蒲團上,青絲蜿蜒到地面上,她抱著膝蓋,連氣也不大聲出。</br> 眼神轉(zhuǎn)著轉(zhuǎn)著,就落在了顧昀析的臉上。</br> 幽閉的小凈室中,男人膚色冷白,眼尾的小痣紅得像是心頭的一顆血。</br> 余瑤看得心頭一動。</br> 看著看著,就突然被一股力道摁進了冷硬的懷抱。</br> 顧昀析冰涼的唇一路向下,最終,印在余瑤桃花一樣的唇/瓣上。</br> 他笨拙而輕地啄了一下,有些興奮的聲音帶著難言的啞意,傳到余瑤的耳朵里。</br> “跟你說過兩次了。”</br> “瑤瑤,我定力不行。”</br> “還要湊上來招我,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