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巨樹在須臾之間,在碧落燈的盈光點襯下，青翠欲滴似水晶一樣的葉子像是遇到了火一樣，全部蜷縮起來，化作點點翠光,消弭在半空中,圍繞在余瑤身側,溫和而純正的靈力將她整個人包裹在內。</br> 很快,余瑤被裹成了一個靈力大繭。</br> 被靈力徹徹底底包裹起來的余瑤,手掌平攤,一顆泛著盈盈綠光的黃豆大小的種子顯出身形來。</br> 整棵巨樹的靈力,都涌入了她的身體。</br> 余瑤很快就化為了本體,蓮梗上,細細密密的灰色小刺,像是腐爛了一樣，并不是正常的綠色,而此刻，那顆種子懸浮在她的本體周圍，源源不斷的有生命氣息纏繞在蓮梗上。那不長不短的一截，是困擾余瑤數萬年的難題,是她修為停滯不前的根源。</br> 余瑤有點不敢相信。</br> 就這么容易嗎？</br> 神草都還沒摘。</br> 她的傷就能愈合了？</br> 可仔細一想，這棵巨樹凝聚了巨像神坐化前的所有修為與神力,再經過數十上百萬年的醞釀吸納，蘊含的能量與功效,并不比神草差多少。</br> 歪打正著，怎么也沒想到，才一踏進焚元古境，居然就能有這樣的收獲。</br> 余瑤并不是那種粗神經的人,她隱隱察覺出不對，但又尋不到什么端倪和異常，只好閉上眼，竭盡全力地吸收巨樹的神力。</br>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怎么說，眼下，提升自己的實力才是最重要的。</br> 就在她吸收巨樹能量療傷的時候，整個幻象空間就像是裂開了的鏡面，碎成了許多塊，除了繼承了巨像神遺志和神力的余瑤，其他人，都相繼被彈了出來。</br> 接下來，他們能做的，只有等待。</br> 接受傳承，那是個耗時不短的過程。</br> 好在，禁地掌握在顧昀析手中，只要他不開啟，就沒人能進去，也不怕神草會被別人先摘到。</br> 夙湟、琴靈、秋女和落渺趁著這段時間，結伴去了不遠處找給秋女養(yǎng)身的藥引。</br> 這種藥引并不難找，但要的量有些大。</br> 也得費些時間。</br> 姑娘們一走，汾坷和尤延原地圍著火堆坐了下來。</br> “怎么回事？我可都感覺到了，巨像神排斥我們排斥得不得了，我在里面還和他的意志打了一架，直接被彈出來了。”汾坷手里拿了根干柴，捅了捅火堆，帶起一蓬細細碎碎的火星，他看向顧昀析:“這才進古境，就有這樣的好事，說出來，我自己都不信。”</br> 尤延撓了撓耳后，忍不住附和了兩聲，道:“我也跟他的意志碰了一遭，看到了上古那場戰(zhàn)爭的影像，他的傳承對我沒什么用，修煉到了這個程度，再多些別人的東西，反而是阻礙。”</br> 說完，他問扶桑:“怎么你也出來了？我原以為，你獲得傳承的可能性比瑤瑤大，你和巨像神同掌生命之力，要破局，應該不難。”</br> “我要了那些修為，也沒什么大的作用。且我與巨像神理念不合，拿他的傳承，不適合。瑤瑤才是他自己選中的人。”扶桑聲音溫和，唇畔的笑意淺淡，他同樣看了顧昀析一眼，又道:“而且這場造化，是昀析為瑤瑤準備的，我還不至于跟瑤瑤去爭機緣。”</br> 顧昀析抬眸，瞥了他一眼，懶懶散散地舒展了下身子，語調漫不經心:“開古境之門的時候，恰巧感應到了他的氣息，就帶著你們來了這里。”</br> 這個解釋，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br> 當這樣的機緣說得跟地里的白菜似的，隨隨便便的就能找到。</br> 其余幾人，盡沉默下來。</br> “不過，這樣的事，還是少做些為好，你雖為帝子，但天道定下的規(guī)則，能不觸碰就不要觸碰，我擔心時間久了，會有一波清算。”說起這個，汾坷最有發(fā)言權，他壓了壓唇角，很是不滿:“當年，我不過是救下了自己的次身，封印了夙湟，做得最過的一件事，也只是影響了人間的時間，就這樣，天雷逮著我劈了多少次啊！”</br> “你這個還真不冤，六界的時間亂了多久，你難道不知道？后來還是我們幫你擦的屁股，陸陸續(xù)續(xù)的又掰回來不少，你若覺得冤，現在去人間瞧瞧，時間線還是與其他幾界脫軌，接都接不回來，不劈你劈誰？沒劈死你已算是手下留情了。”蒲葉毫不留情地戳出陳年舊事。</br> 汾坷動了動唇角，又摸了摸鼻子，到底理虧，沒有與他爭辯。</br> “有一件事，我得和你們說一說。”扶桑望著黑夜里的點點繁星，眉頭皺得極緊，像是被什么事困擾住了一樣，“你們還記不記得，我曾在昀析出世時算過一卦，說有六界動蕩，神靈隕落之兆？”</br> “自然記得。”汾坷見他面色嚴肅，也跟著認真起來:“我那時候，以為隕落的神靈，必定在我和瑤瑤之間，但現今，我劫數已解，日漸恢復巔峰，而瑤瑤也得了巨靈神的傳承，就算這次找不著神草，也能恢復一些本體上的傷，不說日后多厲害，自保肯定沒有問題。”</br> “我原本也是如此想的。”扶桑用手指點了點太陽穴，神情同樣不是很好看，“我以為這一年過去，卦象也有所改變，但來古境前夜，我曾算過一卦，卦象并未消散，而且更為清晰和嚴重，我懷疑自己哪里出了錯，再加上臨行前時間緊，恐耽誤了開啟古境的時間，也就沒有同你們說。”</br> “方才在巨像神的空間里，我又算了一卦，還是那個樣子，沒有變，百年內，六界亂，神靈隕，而且這個隕落，還不知道是幾個。”</br> “幾個？”汾坷聲音高了一些。</br> 扶桑:“這種細節(jié)，我沒辦法算出來，推演出這些，已算是極限，但……”他頓了頓，接著道:“一顆流星很亮，一顆流星很暗，兩顆都出現，證明這兩個神靈，都有隕落的征兆。”</br> 火堆旁，徹徹底底安靜下來。</br> 沒有人說話。</br> 就連尤延，也斂了輕松玩笑的神色，認真推敲:“這個亮和暗，分別代表著什么？是修為，年齡，還是命數？”</br> 扶桑搖頭:“這個我也不得而知。”</br> “而且。”他掃了大家一眼，從袖袍里飛出一幅完完整整的卦象，蒲葉等人皺眉湊近，一看，臉色都凝重了下來。</br> “不止是十三重天，六界亂得更厲害，而且看卦象，禍亂的程度，甚至比遠古時候的那場戰(zhàn)爭，有過之而無不及。”蒲葉臉色徹徹底底凝重下來。</br> “所以說，扶桑那時候算的卦象，對應的并不是我和瑤瑤的事，而是不久后的將來，將會發(fā)生的禍亂。”尤延也回過味來，他騰的一下站起身，問:“能看到禍亂發(fā)生的源頭嗎？”</br> 顧昀析眼睛閉著，對這些渾然不感興趣的模樣，蒲葉等人知道他的脾性，除了瑤瑤的事，別的事，甭管有多嚴重，他就是眼都不帶眨一下。</br> 他有在聽，也會思考，只是很少出聲。</br> 面對尤延的疑問，扶桑沉默了好一會，然后點了點頭，視線落到汾坷身上，神情很有些復雜。</br> 汾坷愣了一下，旋即道:“你瞅我做什么？我可沒這么大的能耐……”</br> 他漸漸的歇了音。</br> 像是意識到了什么，他的聲音沉了下來，問:“最先開始的地方，在幽冥澤？”</br> 扶桑嗓音有些干啞，不復之前的清潤:“不是最先開始在幽冥澤，而是六界百族，都有隕落之人，十三重天的神靈亦不例外，但天族和幽冥澤，沒有，一個隕落之人都沒有。”</br> 話說到這個份上。</br> 說是巧合，絕對不可能。</br> 從遠古到現在，六界經歷諸多磨難，滄海變桑田，但真真正正險些被摧毀的，只有一次。</br> 正是那一次，六界元氣大傷。</br> 天道動怒，降下帝子，孕育數百萬年，托給當世的神靈照料，多經輾轉，方才出世。</br> 汾坷眸色完完全全沉了下來，過了好半晌，他道:“我已將這事同她說過，她答應過，不會再動吞并天族的念頭。而且從前，她被我封印著，沒有機會，現在，也一直與我們同行。”</br> 他和夙湟的事，大家基本上是默認了的。</br> 這段日子，夙湟是個怎樣的性子，怎樣的人，他們心里也都有判斷。</br> 蒲葉搖了搖頭:“她若是真有這種想法，自然不會因為粹粹而跟著我們同行，也不需要和汾坷走得太近，和天族四皇子聯姻，生下那樣的血脈，是最直接簡單的方法。”</br> “也有可能——她怕太明顯，也怕被十三重天聯手再次封印，而不得不混進我們之中，試圖混熟了，打友情牌？”尤延說到最后，自己都覺得郁悶，又不得不跟汾坷解釋一兩句:“我不是懷疑她，只是出了這個卦象，不是小事情，不管是誰，都得找找原因，說不定就能及時制止，這是理性分析，我沒有別的意思。”</br> 汾坷斂了往日吊兒郎當的做派，他用力地摁了摁眉心，看了尤延一眼，道:“我知道。”</br> 他自己也在想。</br> 到底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錯。</br> 顧昀析冷白的膚色被火光映得暖了些許，他慢悠悠地掃了周圍一圈，聲音沉冷:“從她和汾坷初次見面，到現在，身上沒有染過天族的味道。”</br> 不然，他也不可能任由余瑤和此人接觸。</br> 汾坷咬了咬牙，道:“當世的幽冥皇脈只她一個，而那種血脈，需要天族嫡系血脈和幽冥皇脈結合才有幾率生出，而夙湟的身子，是我拿的。在這之后，她被我封印，一出來，就將粹粹交到我手里，后來的事情，你們也知道。”</br> 這個時候，蒲葉還有心情笑他:“是你拿了她身子，還是她拿了你身子？”</br> 尤延咧嘴，沒忍住笑了一聲。</br> 凝滯的氣氛隨著這兩聲笑化開了不少。</br> 汾坷臉色黑了個徹底。</br> 他就知道這話不能說出口，一說就得被笑。</br> 顧昀析長指敲了敲手里的空心竹節(jié)，道:“可以換個思維來看這副卦象。”</br> “首先，卦是會變的。”</br> “其次，誰跟你們說只有天族嫡系和幽冥皇脈結合才能生出那種東西？”</br> 汾坷猛的抬眸，問:“難道不是嗎？古籍上面有記載……”</br> 顧昀析掀了掀眼皮，問:“古籍準，還是六道錄準。”</br> 一擊斃命，汾坷不說話了。</br> “幽冥皇族的一滴精血，與天族嫡系后裔的精血融合，配以丹藥和仙軀，也能養(yǎng)出那種東西。”</br> “我在與天君大戰(zhàn)，奪回瑤瑤蓮心的時候，曾強闖天宮，隱隱有感應到邪氣，從前沒往這方面想，現在想想，十有八/九，是邪魔沒錯了。”</br> 尤延倒吸了一口涼氣。</br> 這些話，信息量極大。</br> 夙湟是沒有跟天族接觸，那上一任的幽冥女皇呢？</br> 她給了天族幾滴精血？</br> 這數萬年時光下來，又培育出了多少邪魔出來？</br> 如果是真的，六界浩劫，不可逆轉。</br> 神靈隕落，也有了很好的解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