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并肩走在街上,白瓷一道,“咱們先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逛街。今天,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全交給我。”
姜原輕輕嗯了一聲。
白瓷一道,“往前走三條街,有家‘肆意館’,主打……你吃羊肉嗎?”見他點頭,老白又繼續,“不是我吹,整個光寒大陸你都找不到一家能比他們家做羊肉做的好吃的館子,而且,烤、炸、悶、煎、紅燒、麻辣、清燉、干鍋炒,羊腿、羊排、羊蝎子,你想怎么吃他們就能怎么給你做出來。啊呀,聞到味兒了沒?”
姜原沒聞到,他點頭,“嗯。”
白瓷一高興了,“上一次來的匆忙,根本沒盡興,這次我要敞開了吃,吃夠三天的量。”嘴上說著,腳也快了。
肆意館門前攬客的伙計是個女的,大老遠就看見姜原和白瓷一,她麻利地奔過去,熱情似火,“公子,咱家館子儋州第一,專做羊肉,您想怎……”
白瓷一剛想打斷她的熱情推銷,跟她說“我就是來吃的,準備個雅間兒吧”,她自己倒閉嘴了,閃著精光的眼睛轉移到他們身后,跟見天仙下凡似的,又驚又喜又不敢上前,本來是大咧咧的,現在倒成了害羞小媳婦。
白瓷一早被勾起了饞蟲,管你見什么玉皇大帝呂洞賓的,抬腳就走。
姜原順著她的視線看到一位身著華服的年輕公子,他是年輕的,俊朗的,但整個人看起來老成持重,極為謹慎,身邊跟著一個持刀護衛,姜原目測武功不在他之下。
白瓷一已經到了門口,見姜原還沒來,他叫道,“姜二快來,我都快餓死了。”
姜原這才跟過去。
現在正是晌午頭,堂客和外帶的特別多,館內生意火爆。兩人剛走進去,就有伙計趕過來招呼他們,白瓷一想也不想,催道,“招牌菜,我全要。”
伙計道,“好嘞,您樓上請。”
白瓷一拉著姜原蹬蹬踏著臺階上樓,逐漸興奮,“姜二,一會兒你也敞開了吃,以前吃飯都沒見你怎么吃,你信我,這家做的,保管你吃了第一次還想第二次,吃了第二次就想把整個館子打包帶走。先吃飽,接下來還有很多好玩的,我都帶你去。”
姜原是期待的,這一刻他的心意很明確,他笑道,“嗯。”
兩人走到二樓,樓下忽然傳來一聲,“喲,上官公子,您怎么親自來了。”
上官?
兩人停下,不約而同看向門口,來人正是剛剛勾走女伙計魂兒的那位華服公子。
白瓷一靠近姜原,“不會是他吧?”
姜原沒有見過上官斐。
給他們引路的伙計也停下,沒注意他倆之間不尋常的氣氛,小聲道,“可不就是他,儋州城內可就這一個上官大公子。”他又驚訝,“您不認識?”
白瓷一馬上笑道,“妒忌讓我眼瞎。”
伙計被他逗樂了,道,“嗨,誰說不是呢,上官公子,長的好,家世好,涵養好,還潔身自好,吃喝嫖賭樣樣不沾,勾欄瓦肆一概不去,城內多少千金小姐都揚言非他不嫁呢,可他就認準了錢家四小姐。”
上官斐被掌柜的親自送到二樓,朝姜原和白瓷一相反的方向走,掌柜的邊走邊殷勤,“上官公子,您派人傳個話,我讓廚子到府上給您做去,省的您來回跑。”上官斐輕聲說了句“不用麻煩”。
伙計看著對面,眼珠子都恨不得蹦出去貼到上官斐身上,艷羨道,“要是能跟上官公子說句話就好了。”
白瓷一,“過去不就行了?他還能吃了你?”
伙計壓低聲音,“您看見上官公子身邊的護衛了吧,這位羅剎的名聲比他主子還大,萬一被他盯上,認為我有啥企圖,我這條好不容易活了二十年的小命兒說折就得折。”
白瓷一,“這么猛地嘛?”
伙計,“可不咋地,那上官公子在大王和王后面前說話多有分量,只要他一句美言,你就能少奮斗好幾年,那些個想升官發財的誰不想讓他替自己美言幾句。可迄今為止,除了閻王爺面前的人頭越堆越高,還沒有一個能撬動上官大公子的。這幾年就更絕了,他不跟你說話,你就絕對沒機會跟他說話,不然,閻羅殿里見。”
老白心事重了,看向姜原,滿滿的都是“這是接近上官斐的絕佳機會,雖然難,但也得試一試。”
姜原有種不好的預感——白瓷一可能不會帶他玩了。
老白催伙計,“小二哥,我們自己過去就行,你趕緊安排上菜吧。”
伙計給他指了雅間兒的位置,“那行,您二位先上去坐著。咱家的招牌菜馬上給您上齊咯。”
伙計一走,白瓷一就道,“他就一個護衛,咱們是兩個人,前后包抄,絕對能……”
姜原輕聲打斷他,“不要冒險。”
現在是午時一刻,晚宴是戌時開始,中間只隔了幾個時辰,也不是不能等,但白瓷一以前的“不正經”“不顧正事”“嘴瓢”沒少惹姜原生氣,這一次,他無論如何也想讓這家伙看看,他認真起來,那也是很牛逼的,沒準兒,經此一役后,姜原能看到他無限潛能,離不開聰明的大腦,自動撤銷回肅州后就不準他再跟著的鬼話。
他三步兩步走進雅間兒,推開窗朝外看了幾眼,回首對姜原道,“跳樓,保準穩妥。”
姜原,“……??”
白瓷一,“這個包間兒臨街,下面就是肆意館的招牌,只要上官斐一露頭,我就裝摔下去砸他身上,這個角度絕對不會引起他的懷疑,而且你放心,我會演,演的可好了,以前,我哥不讓我出門,我偷偷跑出來被他發現時,用的就是這一招,用一次靈一次,保證不會翻車,放心。”
姜原竟無言以對。
白瓷一面街站在窗前,想了一會兒,又皺著眉頭扭身,背窗站,身子試探著往后仰,雙臂像仰泳似的撲騰,張著嘴無聲的啊啊著。
姜原,“……”
門外傳來敲門聲,好幾個伙計魚貫而入,每人手上都端著一個大托盤,每個托盤上至少兩個碗碟,全擺下后,占滿了整個大圓桌。
接待他們的伙計道,“二位,咱店的招牌菜,全齊了。您慢用。”
姜原拽住還要去窗邊蹲點兒的人,道,“先吃。”
白瓷一聽不見,一跳坐到了窗棱上,搖晃了一下,要不是扶著窗框,還真有掉下去的危險。
姜原走過去,把他摁回桌邊的凳子上,“趕緊吃。”
這三個字聽著耳熟。白瓷一拿起筷子,夾了塊肉放嘴里,酥質鮮肉的美感頓時蔓延口腔,順著食道滑進胃里,他忍不住盛贊,“好肉。果然好吃。你多吃點。”
說罷,他又竄到窗邊。
上官斐是半個時辰后離開的,好巧不巧,那會兒白瓷一正竄回桌前拿羊排,拿了他就去窗口蹲守,左右不過一口茶的時間,卻丟掉了絕佳的角度和時機。
眼看上官斐越走越遠,老白嘴里的羊排忽然就沒了味兒,他悶悶不樂,順著窗滑了下去,那模樣,任誰一看,都會聯想到這個人定然飽受了重大打擊。
姜原看著他。
白瓷一敲著自己頭,很懊惱——白瓷一啊白瓷一,你真是一件事都辦不成啊,難怪姜原嫌棄你,這下好了,也別玩了——他要還想跟你玩,他就有病!他噌地站起來,大步走到桌前,化悲憤為食欲,筷子都不用了,直接下手。
白瓷一的胃跟他的人一樣關鍵時刻能屈能伸,這么一大桌肉食,姜原沒吃多少,幾乎全部進了他的肚子。
吃完了,老白再次來了精神,暗下決心——茶話會上,一定一定一定要幫姜原捏住上官斐的尾巴。
兩人結賬走出肆意館,白瓷一道,“現在離戍時還有一個時辰,咱們先回客棧,好歹也是赴宴的,換身衣裳,倒飭倒飭,再雇輛豪華馬車,排面必須到位。”
姜原沒太在意,卻被白瓷一推進了洗澡房,道,“我總覺得有味兒,洗洗,趕緊洗洗,別到人家小姐面前,讓人捂鼻子。”他也進來了,脫了一半兒忽然想起了什么,扭頭一看,姜原已經脫光,寬厚的肩,窄致的腰腹,修長結實的腿,這身段……白瓷一有種自己找虐的感覺,倏地把頭扭回去,端起一盆冷水,很男子氣概的從頭頂澆下。
白瓷一催促道,“趕緊洗,洗完雇車去,時間緊任務重,趕緊的。”
姜原嗯了一聲,洗完后穿戴整齊,下樓雇車,雇好車,等了一會兒,白瓷一從洗澡房里出來了,被冷水沖了幾遍,俊朗的臉看起來又冷又白,他看著姜原道,“我好了,走吧。”
姜原一直穿的都是黑衣,現在,他穿了一襲白衣,整個人看起來,少了一些與外界保持距離的戒備和嚴肅,多了幾分明朗和溫潤。
白瓷一照例白衣,轉身下樓,姜原跟著他走,兩人上車,車夫揚鞭當空抽了一下,馬車便向城北的錢府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