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陌望著他,眼圈微微泛紅,“為什么要不告而別,你知不知道,我和娘都很擔(dān)心你。”
很久之后,沈岸被月亮映下的身影都換了方向,他才艱難開口,“……對不起。”
姜陌平靜的問,“除了這三個字,你還會說別的嗎?”
沈岸捏了捏手中的劍柄,道,“我……有要緊事,需向王爺匯報,我……”他低了頭,只覺那到目光猶如千斤重擔(dān)。
他沒有說謊,也不是在找借口,他的確是要找姜原的,從王府找到白府,從白府找到廣聚堂找到陳府,最終找回這間寒舍。
姜陌輕輕叫了一聲,“桃子。”
桃子應(yīng)聲走進來,“小姐。”
姜陌道,“去把王爺找來。”
桃子,“是。”
她鮮少被姜陌這么吩咐過,提心吊膽走出去,沿著巷子左顧右看,心里急切的盼著,王爺可千萬別走遠了,走了一陣兒沒見著人,她就想喊,話到嘴邊又緊急剎車,叫,“白公子?白公子你在附近嗎?”
總不能這么大聲叫王爺吧。
桃子又叫了幾聲,忽而身后一陣疾風(fēng)降落,她回頭看到恍若從天而降的姜原和白瓷一,驚喜道,“王爺,沈公子回來了,小姐說,讓您過去。”她又緊趕著補充,“小姐臉色不大好,應(yīng)該是跟沈公子生氣了,跟了小姐這么多年,我還從來沒見過她這樣呢。您快回去看看吧。”
姜原和白瓷一對視一眼,轉(zhuǎn)身朝沈宅走去。
屋內(nèi)仍然沒有點燈,氣氛冷的嚇人。姜原找出火折子,點了蠟燭,罩上燈罩,便退到一邊。
暖黃的光四散開來,姜陌冷若冰霜的臉忽明忽暗,她看向沈岸,道,“阿原來了,你不是有話給他說嗎,說吧。我在外面等你。”
說完,她就往外走。
姜原一頭霧水,看向沈岸,目色不解又責(zé)備。
沈岸,“我……”
姜原一把把他推出去,“我什么我,趕緊追去。”
沈岸被推了個踉蹌,全無退路。
白瓷一走到姜原身側(cè),疑惑地看著桃花樹下仿佛是兩條永不會相交的軌道似的兩個人,看了一會兒不得頭緒,頭歪向姜原,問,“沈岸,陌小姐,他們以前認識?”
一個是深閨里的小姐,一個是草莽間的浪子,無論怎么看,這兩人都很難產(chǎn)生交集,更遑論充斥這方天地的曖昧。
白瓷一是個好奇的,但男女之間的東西不似其他,八卦起來免不了會丟貴公子的體面,但他真的好奇。
姜原格外珍惜與白瓷一獨處的時間,一分一毫都不想浪費都別人身上,淺淺一笑,扳過他的肩膀,只道,“嗯。我們走吧。”
白瓷一只得壓下好奇,跟著他往外走。
姜原道,“今晚開夜市,去看看?”
白瓷一高興的應(yīng)了一聲,“好。”
市井長街,聚攏起來是煙火,攤開來是人間。
姜原從未覺得活著是這般的美好,天地,萬物,一切的一切都因為眼前人成了不一樣的存在,刻在心里,刻在骨子里,縱使歲月流失,山河枯榮,也減不掉分毫,深邃的眼眸在他身上流連忘返,情惹意牽在此時此刻無限放大。
白瓷一打小就喜歡夜市,夜市一開,叫上那條街的小伙伴,吃喝玩樂,嬉皮闖禍,跟哪吒鬧海似的翻騰一夜。
這下他便如魚得了水,帶著姜原在人群中穿梭。
一個造型巨丑的琉璃筆筒引起了白瓷一的注意,他在攤販前停下,拿起來皺著眉頭來回打量,過了會兒,朝姜原面前一送,“這個……”但姜原似乎沉浸在某處的神色讓他止住后面的話,問,“怎么了?”
姜原垂眸一笑,抿了抿嘴唇,道,“忽然有些想喝酒了。”
姜原是不喝酒的,白瓷一比誰都清楚,聞言,眼底瞬間涌出難以名狀的欣喜,放下琉璃筆筒,拉著他往回走,“我院子里那棵梧桐樹下埋了一壇女兒紅,五年前埋下去的,”他忽又小聲,“我偷偷拿的我大哥的,我大哥現(xiàn)在都不知道,那壇二十年陳釀的女兒紅丟哪兒去了。”
侍衛(wèi)小七的身影一閃而過,姜原皺了下眉。
白瓷一已經(jīng)看見了他,“誒,好巧啊。”
小七只得再閃回去,頂著著他家王爺“你真燈泡”目光的鞭笞,自顧自的干咳一聲,沖他點了點頭,便不著痕跡的看向姜原,從懷里取出一封信,“王爺,您的信。”
姜原接過來,展開一看,眉眼間無法抑制的開心,很自然的把信遞到白瓷一面前,道,“叔叔要來了。”
來信的人正是許之棠,當年,是他把姜原從肅州帶走,逃亡了十年。
白瓷一還有些不信,但看白紙黑字寫的明明白白,也跟著高興,“明鏡先生要來了。”他盯著日期又仔仔細細的看,“四月初九,還有二十五天。”他忽然緊張起來,怎么有種像丑媳婦要見公婆的感覺。
小七沒激動,白瓷一瞬間了然,他必然不是為了一封信就來擾他主子的雅興,便對姜原道,“許先生游山玩水,行蹤不定,你趕快寫封回信過去,酒我給你留著,改天再喝。”
小七竟然也趁機說,“白公子說的對,現(xiàn)在寫,還能趕上明天那一撥,若晚了……”
姜原一個凌厲的眼神讓他自覺閉嘴。
白瓷一道,“小七說的對。”
姜原只得松口,“我先送你回去。”
白瓷一,“不用,這點兒路我閉著眼都能走回去。”
姜原不再堅持,目送他離開。等人走遠了,他面色陡然凝重起來,看向小七,道,“什么事?”
小七微躬身,湊近一步,低聲道,“賈銀不見了。”
姜原猛地掃了他一眼。
小七沒慫,卻也頗顯不解和無奈,道,“王爺,屬下失職,只是,只是……就是……眼皮子底下蒸發(fā)了。”
姜原沉吟片刻,“周知春那邊有動靜嗎?”
小七道,“沒啥動靜,還是那樣,看看書喝喝茶澆澆花。哦對了,今天,他那個小侍女韭蘭倒是出來過兩次,去荷軒齋了,買錯了他們家先生要的糕點。”
姜原疑,“買錯?”
小七琢磨了一下,自己肯定自己的判斷,但迎上他這道目光就顯得底氣不足,“這不是什么暗號吧?”
姜原接著說,“然后,賈銀就失蹤了。”
小七像忽然被雷電當頭劈下,眼睛瞪得老大,這看似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兩件事,卻因前一陣周知春和賈銀的密會而生出最大的那種可能,“可是,賈銀,那可是個大活人,不是衣服饅頭,一打包就能帶走的呀。他們是怎么……”
姜原有些森寒地盯了他一眼,“加派人手,挖地三尺,也要把賈銀找出來。”
小七,“是。那周知春那邊……”
姜原轉(zhuǎn)身朝王府疾走,小七緊跟著,等他的命令,但直到王府,姜原都沒有開口說一個字。
跟姜原分開后,白瓷一便往家走,想著那封信,想著姜原對自己的關(guān)心,走著走著就笑了……
一個穿金戴銀的胖子從對面走過來,拖著一條瘸腿,他面無表情,一臉橫肉,看起來冷漠狠毒。
他身后跟著五個持刀護衛(wèi),個個繃著臉,警惕的盯著四周,這伙人一看就不好惹,他們所過之處,行人紛紛往兩邊避讓,生怕觸了霉頭。
眼下,白瓷一快樂的渾身冒著泡泡,沒有注意到美好的畫面中即將闖進一只不速之客,等他看到時,已經(jīng)到了小紅門門口,隔著幾個來不及避讓的人,胖子漫無目的的小眼睛突然像餓狼看到活物般亮了,死死的盯住了白瓷一。
說不上來的驚懼再次升起,他下意識的后退一步。
白瓷一也看到了他和他已經(jīng)握住刀柄隨時殺人的五個護衛(wèi),眉目忽地一沉,內(nèi)心陡然升起殺念。
小紅門的伙計看到門口的白瓷一,熱情的招呼,“喲,白公子,您不進來歇歇腳?”
胖子聽到了,兇狠的瞪了白瓷一一眼,一抬手,護衛(wèi)就撲殺白瓷一,胖子則在一個護衛(wèi)的保護下,迅速撤離。
白瓷一反應(yīng)迅速,徒手擋下護衛(wèi)的刀鋒后,穿過人群追胖子,護著胖子的三個護衛(wèi)身手極高,白瓷一還沒追出幾步,那倆嘍啰就又纏上來,等白瓷一擺脫倆蒼蠅后,常山早已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