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色的大門從背后關上,‘嘎吱’一聲輕響沈芙才算是恍惚回神。</br> 這乾清宮可當真兒涼快啊。</br> 這幾日,連著冰塊都緊巴著用的沈芙,當真兒是許久都沒覺得如此舒坦過了。</br> 她沒出息的站在冰鑒旁邊,舒坦的有些挪不動腳步。</br> 林安見許久沒動靜,轉頭往身后看:“小主,繼續往前走。”</br> 他伸出手對著里側,姿態恭敬又有禮:“萬歲爺還在前面,請隨奴才來。”</br> 林安滿是恭敬,沈芙看著林安的臉,乖乖兒的上前跟在林安身后。</br> “內閣大臣在這,萬歲爺手頭尚有公務要處理,沈小主在這兒等等。”林安沒將沈芙往里帶,而是直接將她帶往屏風后。</br> 隔著一道相思屏風,傳來里面似有若無的說話聲兒。</br> 沈芙沒想到,萬歲爺居然還在處理公務。</br> 這乾清宮中沈芙之前也來過幾回,回回都碰上萬歲爺清閑無事。</br> 倒是今日不湊巧,來了恰好撞上萬歲爺在處理公務。</br> 聽著里面大臣們的交談聲,沈芙自知來的不是時候。</br> 畢竟這后宮不得干政,若是叫旁人知曉了,她只怕是得吃不了兜著走。</br> 沈芙想到這兒,攥緊食盒的掌心緊了緊:“要不我還是回去吧。”</br> 誰知道萬歲爺要處理公務到何時?</br> 再說了,一直在這兒等著也不是個辦法。萬歲爺等會不記得她,她得等到什么時候?</br> 沈芙一想到這里就煩得要命:“既然萬歲爺還有公務要處理,那沈芙還是先回去的好。”</br> 她小聲兒說完,拎著食盒就要離開。</br> “等等。”林安趕忙伸出手將人攔了下來:“沈小主,是萬歲爺讓您在這兒等著的。”</br> 萬歲爺在這里處理政務,他不開口有幾個膽子敢將沈芙叫進來?</br> 林安看著沈芙的表情滿是敬佩。</br> 剛剛他可是親自看在眼里,這幾日萬歲爺為著各地干旱的事急的煩躁不安。</br> 那緊皺著的眉心就未曾舒展過。</br> 可就在剛剛,小太監只是進來稟報一聲沈容華來了。</br> 萬歲爺那滿是冰涼的眼底可是清清楚楚的閃過一絲笑意來。</br> 林安站在萬歲爺的身側,可謂是看的一清二楚。現在想想依舊是覺得不可思議。</br> 畢竟這后宮中嬪妃那么多,可讓萬歲爺如此對待的終究沒幾個。</br> 如今這個時候他若是還不知萬歲爺對沈芙的特殊,只怕是這么些年白跟在萬歲爺身邊了。</br> 正是因為如此,林安這個時候可是萬萬不敢放沈芙離開。</br> “萬歲爺吩咐了讓小主在這兒等著。”黃花梨木的圓桌之上放著茶盞,林安滿是殷勤的上前親自沏茶捧了過去。</br> “沈小主就在這兒等著,萬歲爺處理完政務很快就過來。”</br> 林安說到這個份上,沈芙哪里還有不乖乖聽話的道理?</br> 況且,她可是忙活了一下午才算是做好這碗湯圓。</br> 萬歲爺吃不吃沒關系,最關鍵的是得萬歲爺知道她的這份心意。</br> 沈芙心安理得的將食盒放在桌面上,隨后捧著茶盞悠閑自在輕抿了口。</br> 林安看著沈芙小主這幅樣子,悄悄地松了口氣。</br> 一碗茶水下了肚,沈芙里里外外都覺得舒然了。</br> 萬歲爺不讓她用冰,自個兒倒都是用些好東西。</br> 沈芙放下手中的茶盞,目光四處亂瞟著,耳朵卻是悄悄兒打探屏風后的動靜。萬歲爺既肯放她進來,應當就不會介意她聽見。</br> 隔著一道屏風,似有若無的說話聲時不時地傳過來。</br> “潮州干旱顆粒無收,導致百姓們居無定所,餓殍無無數。”</br> “朝廷派下去的救濟糧,從京都上了云都水路的的船之后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如不是被后有人動手,又怎么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消失?”</br> 凄涼的聲響聽著有些年邁,一連串的話砸下來屋內瞬間鴉雀無聲。</br> 沈芙偷聽了一嘴,但沒料到是潮州干旱。</br> 潮州離著蘇州也就隔壁,顧家的不少生意都在那兒。</br> 幼時沈芙隨著祖父一同去過潮州,倒是沒想到如今潮州正遭遇如此。</br> 也不知祖父她們如何。</br> 沈芙一想起顧家就只覺得鼻子泛酸,上輩子她到死都沒再見到祖父她們一面。</br> 而如今這輩子哪怕是重來,入了后宮照樣是難以再見。</br> 也不知有生之年可還能見到。</br> 沈芙微微嘆了口氣,余下的那些話也沒了心思再繼續聽了。</br> 她揉了揉眉心,趴在桌子上一副作勢要打盹兒的樣子。</br> 林安見狀,眼皮子撩了撩。趕緊進屋拿了個小絨毯蓋在沈芙的身上。</br> 沈芙本是閉目養神,哪知一趴在桌面上的人就跟著睡著了。</br> 但這也實在是怪不了她,逼近這幾日她在合歡殿中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br> 如今四周舒坦的要命,她一個沒忍住,睡得正香。</br> 但這小矮桌畢竟還是太小,沈芙整個人趴在桌上,不知夢到什么一轉頭,額頭差點兒碰到茶幾上。</br> 林安嚇了一跳,眼睛都要瞪出來了。這姑奶奶若是出了什么事,萬歲爺一準饒不了自己。</br> 他眼疾手快的趕緊伸出手擋在沈芙的后腦勺上,可饒是如此,后腦門碰到茶盞依舊是傳來一道不大不小的聲響。</br> ‘砰……’的一聲。</br> 聲響透過屏風傳了過去,跪在地上的汪明本打算義正詞嚴的告狀。</br> 聽見聲響后只覺得哪里不對勁,來回張望了翻,隨后眼神就鎖定了屏風后:“萬歲爺,那里……”</br> 那里好像是有人。</br> 汪明的手指著屏風,作勢就要開口。</br> 簫煜坐在龍椅上,不著痕跡的看了眼,骨節分明的手指在龍案上輕扣兩聲:“無事,是貍奴。”</br> 他低頭翻著手中的折子,淡淡道:“接著說。”</br> 貍奴?</br> 汪明的眼神里明顯的不信,再說了,這大夏天的哪里來的貓啊。</br> 只是他看著萬歲爺這幅樣子,伸出去的手收了回來,低著頭繼續稟報:“微臣覺得,為今之計萬歲爺還是要揪出幕后的真兇。”</br> “倘若是官官相護,落進潮州的官銀眨眼就能消失的無蹤影。時日一長,潮州的百姓們只能活生生餓死。”</br> “到那時不說是橫尸遍野,更怕的是牽連到周圍的蘇州……”</br> 汪明跪在地上,情到之處聲音只覺振聾發聵。</br> 正要說到情深之處時,屏風后又傳來一道呢喃。</br> 那聲響輕緩黏膩,嬌滴滴的像貓兒撒嬌。雖是甜的令人心尖兒顫抖,但如論如何聽這也不是只貓的航聲響。</br> 比起剛剛那道不清不楚的聲響,這下這汪明聽的更加的清楚明了。</br> 這乾清宮中分明是有女子!</br> 汪明的手伸出去,想到什么又趕緊挪回來:“萬……萬歲爺。”</br> “朕知道了。”簫煜的目光不著痕跡的往屏風處收回,面上浮現出一股不自然。</br> 他抬手捂住唇角,輕咳了聲。</br> 伸手捏了捏眉心:“今日若是沒旁兒的事就暫且先說到這兒吧。”</br> 萬歲爺這話就是圣旨。</br> 原本還在激烈討論的大臣們瞬間閉了嘴,幾人相互的張望了兩眼,隨后才道:“屬下告退。”</br> 汪明渾渾噩噩的,跪在地上起身之時升值是還恍惚不回神。</br> “萬歲爺……”他急忙朝萬歲爺那兒看,似是還要說什么。</br> 只是才剛開口,就被身后的周大人一把拉住了袖口。</br> 汪明到底是死了心,低垂下眼眸渾渾噩噩的走出門。</br> 直到面前的門嘎吱一聲關上,簫煜才推開面前的奏折,大步往屏風后走去。</br> “怎么了?”好端端的叫什么?</br> 不過是幾日沒去她那兒,沈芙也太過任性了些。</br> 又是發出動靜,嘴里又是忍不住支支吾吾開口的。外面朝中大臣們都在,沈芙這樣子實在是有失顏面。</br> 萬歲爺眉心還夾帶著不悅,立在屏風處的林安彎著腰。抬手對著沈芙那兒指了指,小聲兒道:</br> “沈芙小主睡著了。”</br> 簫煜撩起眼眸,這才看見趴在小圓桌上的人。映著窗外的一輪彎月,沈芙趴在圓桌上,閉著眼睛誰得可謂是香甜無比。</br> 巴掌大的臉趴在桌面上,當真兒是只有手掌那么大的一團。</br> 殷紅的唇微微嘟著,水色淋漓。眼神緊緊閉著,卷翹的睫毛微微顫抖在陰影之處,整個人一副乖巧動人的模樣。</br> 簫煜看著沈芙這幅樣子,眼眸中的冷意逐漸褪去。</br> 林安在一旁看的可謂是清清楚楚,這沈芙小主就是有本事。</br> 他心中悄悄兒的沖著沈芙豎起個大拇指,隨后沖著萬歲爺道:“沈芙小主在這兒睡了有一會兒了。”</br> “再睡下去該著涼了。”簫煜看著沈芙,輕皺著眉心淡淡走了上前。</br> 萬歲爺對沈芙小主就是心細。</br> 林安心中的小算盤打的啪啪響的,幸好他看人的眼光準,這么長時日任憑是得罪誰也沒得罪沈芙小主。</br> 他說著撩起眼眸往前看,卻見萬歲爺站在圓桌旁。低垂著眼眸仔仔細細的在沈芙的臉上張望了眼,隨后竟然伸出手……</br> 修長的手指伸出,對著沈芙睡得正香的臉。</br> 隨后,兩根手指用力捏住沈芙的鼻子:“醒醒。”</br> 簫煜面無表情的沖著沈芙開口,唯獨捏著沈芙鼻子的手不松開。</br> 睡夢之中,沈芙活像是被人捏住了命門,連著呼吸都不夠順暢。</br> 她掙扎著睜開眼,滿是怒意的雙眼再對上萬歲爺的瞬間,瞬時間變得煙消云散。</br> “萬……萬歲爺?”</br> “你倒是睡的香甜。”簫煜無比自然的伸出手,隨手拿起帕子在自己的指尖上擦拭了兩下,這才問道。</br> “來這兒找朕做什么?”</br> 萬歲爺剛剛是在捏她的鼻子?沈芙抬手撫了撫鼻尖,只覺得隱隱作痛。</br> 卻又不敢多嘴:“嬪妾殿前失儀,還望萬歲爺恕罪。”</br> “自己知道就好。”萬歲爺低頭輕抿了口茶水,這才又繼續問:“來找朕有什么事?”</br> 來找你求情要冰塊的。</br> 這么熱的天,若是此后冰塊都不能力,這哪里過的下去?</br> 沈芙一想到這兒就嚇得渾身哆嗦。</br> 垂眼看了看桌面上擺著的食盒,決定先禮后兵,一臉乖巧的道:“嬪妾給萬歲爺帶了些湯水來,想著讓萬歲爺嘗嘗。”</br> 她說著,目光看向桌面上的食盒,一副乖乖巧巧的樣子。</br> “送湯水?”</br> 萬歲爺抬手輕扣著桌面,放下手中的茶盞輕輕笑道:“怎么那么乖?”</br> 后宮嬪妃多,每日送到乾清宮的湯水就有不少。雖說基本上來幾個回絕幾個。</br> 但這么長時日來還是沈芙頭一次送湯水。</br> 簫煜一臉笑意的看著沈芙手中的食盒:“朕怕是你是有什么事求朕吧。”</br> 他太清楚沈芙了,狡猾的跟只小狐貍似的。若不是有什么事,絕對不會主動來找他。</br> 簫煜抬起手輕扣了扣手中的杯盞:“想要什么,還是說想求什么?”</br> 萬歲爺也太精明了。</br> 沈芙死死的攥緊食盒,被戳穿之后面上有著片刻的不好意思。</br> 萬歲爺知曉就知曉,偏偏戳破她作什么?</br> 沈芙心中來回掙扎了瞬間,隨后到底還是妥協。</br> 她拎著手中的食盒走上前,一臉賣乖的湊到萬歲爺身側:“嬪妾當真兒是有一事相求,不過……不太好意思提。”</br> “這才特意拿了食盒過來。”沈芙將食盒乖巧的放在萬歲爺的手邊,一臉坦誠的道:</br> “借著送湯水的名義,來見萬歲爺一面。”后宮中這樣的事不算是稀奇。</br> 萬歲爺既已經知道,沈芙就沒有道理瞞著。</br> 朕就知道。</br> 簫煜眼眸中閃過一絲笑意,垂眸看著沈芙靠上上前。</br> 她生的乖巧,渾身上下午一處不精致。十根手指就猶如水蔥似的,鮮嫩水靈。</br> 此時這只手乖巧的搭在食盒上,單單只是隨意的一放,就足以令人美的挪不開眼。</br> “朕看看里頭是什么。”</br> 萬歲爺一開口,沈芙滿是激動的伸手將食盒給打開。</br> 既是開口了口,那必然就是有戲。果然古人說的對,兵馬未到,糧草先行。</br> 沈芙乖巧的將那一碗湯圓捧上前:“請萬歲爺掌眼。”</br> 簫煜低頭瞥了眼,問:“你做的?”</br> 湯圓盛在青花瓷的海碗中,一個個的雖是大小不一,但個個都算是圓潤飽滿。</br> 沈芙心中暗暗叫喜。</br> 她搓的時候就故意使了些小心思,做的讓人瞧的見破綻。</br> 果然,萬歲爺這么一眼就看出來了。</br> 沈芙心中舒坦的很,點了點頭佯裝乖巧道:“嬪妾手拙,廚藝上不了臺面。”</br> 這湯圓瞧著樣子是不好看,但也不至于丑……</br> 簫煜的手指輕敲了敲,又抬頭看了是沈芙一臉期待的樣子,指腹點了點:“朕嘗嘗。”</br> 林安聽聞立即上前接過,銀針試過這才敢捧到萬歲爺手邊。</br> “朕好久沒嘗過這東西了。”這東西吃著黏糊,他素來不是很喜歡。</br> 簫煜邊說著邊低頭,只一口面上的笑意就僵硬住。</br> 陰沉的臉上變得難看至極。</br> “沈芙。”簫煜將手中的湯圓放的遠遠兒的,抬手舉起手中的涼茶一飲而盡。</br> 這才揉著眉心無奈道:“你是想弒君不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