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自己今晚還能留宿的,沈清如心中再是不甘,可是到底是沒有辦法。</br> 外面繁星點點,六月的天一出門就是一陣燥熱感。</br> 出了乾清宮的門,沈清如確實覺得自己臉上一熱,一行淚差點兒就滾了下來,怎么止都止不住。</br> “小主。”逢春滿是擔憂的看著她。沈清如咬著牙,抬手便將眼角未溢出的淚拭去。</br> 祥貴嬪這顯然就是故意的。</br> 二皇子是敦和貴妃所生,也就是祥貴嬪的親侄兒。仗著這層關系在,祥貴嬪隨意插手二皇子的事。</br> 像今日這樣利用二皇子爭寵已經是見怪不怪了。</br> 只是之前都是好長時間才作妖一回,且對的還是別的宮中的人。</br> 像是今日,她們分明同住長秋宮。萬歲爺已經傳了她過去,卻拋下她又回到乾清宮。</br> 這事還是頭一回。</br> 翌日,只怕是整個后宮都要看她的笑話。</br> 沈清如一想到這兒面色就變得極為難看,不敢去得罪祥貴嬪,更加不敢怪罪萬歲爺。</br> 她如今拼命的只想去抓住沈芙。</br> 今晚不成,她認為除了祥貴嬪來的過于及時之外,最大的問題還是自己不夠嫵媚,勾引不到萬歲爺。</br> 她借著月色回到長秋宮。</br> 而正殿內燈火通明,沈清如到的時候就見萬歲爺的龍輦正停在正殿門口。</br> 侍衛們圍了里三層,外三層。</br> 浩浩蕩蕩的場面顯示著里頭人物的尊貴,沈清如看了一眼低頭正準備過去,這時門嘎吱一陣聲響,祥貴嬪身邊的宮女剛好走了出來。</br> 碧荷手中捧著個銅盆,瞧見她呸了一聲,將盆中的水往她那兒潑。</br> 逢春連忙上前想替沈清如擋擋,可還是有些水漬濺到了沈清如的裙擺。</br> “你!”逢春氣的瞪大雙眼,怒氣沖沖的往身后看去。</br> “你潑到我們小主身上了。”</br> 碧荷得意的哼一聲,看都沒看兩人一眼,直接轉身關了門。</br> “你!”逢春看著緊閉著的宮門,氣的渾身顫抖。她伸出手,接連哆嗦著,剛要再罵身后沈清如卻是拉住了她:“住嘴!”</br> “小主!”逢春剛替沈清如擋了水,渾身澆的濕透,她氣的咬牙:“小主,她們實在是欺人太甚。”</br> 沈清如的裙擺也被賤濕了,黑夜里,一張臉慘白的很是狼狽。</br> 她扭頭看著那禁閉著的宮門,目光一片悠深。她何嘗不知道她是故意的?</br> 打狗也要看主人,祥貴嬪敢這么做,自然就是不怕。</br> 何況,今晚萬歲爺也在,給沈清如天大的膽子,她也不敢這個時候鬧事。</br> 沈清如拉了拉身上的披風,十分狼狽的回了屋。</br> *****</br> 翌日,沈芙醒來就聽說了沈清如邀她同住的消息。</br> 一大早,逢春便帶著小太監笑瞇瞇的給她搬著東西:“小主與芙姑娘姐妹情深,生怕芙姑娘在這兒吃了苦。”</br> “這不,天不亮就去求了榮貴妃娘娘,說是讓芙姑娘躲多陪陪我們小主。”</br> 后宮皇后之位缺失,管事的自然就落到了貴妃頭上。榮貴妃在位多年,管理后宮也算是僅僅有條。</br> 沈清如能求到榮貴妃頭上,實在也是廢了一番功夫。</br> 之前沈芙在兒不明不白,因為身份尷尬的緣故甚至連長秋宮的門都不能出。</br> 如今就不同了。</br> 沈清如既已回稟了貴妃娘娘,那么沈芙在宮中不說來去自如,至少不用像是之前那樣,東躲西藏。</br> 也算是名正言順的留在了后宮。</br> 沈芙心中哪怕是有了準備,可等事情水落石出這才算徹底放了心。</br> 心中的大石頭落了地,沈芙看著忙上忙下的逢春,心中暗暗發笑。</br> 看樣子,昨晚祥貴嬪給沈清如的刺激不輕。</br> 長秋宮的主子們不行,奴才們倒是個個手腳利索。沒一會兒的功夫就將她的東西給搬走了。</br> 沈清如大概是想著安撫她,特意挑了個地方,叫扶玉閣。</br> 這地偏僻,又安靜,背靠著一片竹林。尋常往日里無人出來,最關鍵的是角落里開一扇小門,就可以到沈清如的屋子里。</br> 沈芙看了眼扶玉閣三個字,心中暗暗發笑。上輩子她有孕之后就是住在了這兒,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十分熟悉。</br> 如今重活一世,倒是提前住了進來。</br> 沈芙對這里極為熟悉,逢春仔細打探著沈芙的臉色,見她的確哪那兒都滿意后,這才松了口氣:“那奴婢就先離開了。”</br> 人一走,屋子里瞬間就空了下來。沈芙對這里熟悉的很,轉了一圈,笑道:“倒還不錯。”</br> “哪里不錯了!”沈芙滿意,身后的紫蘇卻是嘟囔著嘴。</br> 她氣呼呼的將懷中的東西往桌面上一放,抬手指著這四周轉了一圈:“這兒……這兒,這兒還不抵蘇州的一半好。”</br> 沈芙在蘇州住的的確是比這兒要繁華奢。</br> 顧加祖輩經商,最不缺的就是銀子。沈芙又是掌上明珠,閨房與這兒比起來實在是精致不少。</br> 也難怪紫蘇看不上。</br> 沈芙做在紅木雕的椅子上,目光一瞥就知道,看似奢華,但東西處處都是過了時的。</br> 這兒雖時皇宮,但受寵與不受寵,區別還是過于的大。長秋宮中除了主位祥貴嬪之外,只怕都是這樣子。</br> 沈芙上輩子不見天日,如今有了一個正經的屋子住,倒是極為滿足了:“怎么這么說話?”</br> 她輕瞥了一眼紫蘇,又低頭抿了口茶水:“這是皇宮,不可妄言。”</br> 紫蘇知曉這是皇宮。</br> 咬了咬舌,可有些事還是不吐不快。</br> 她噔噔噔的上前跑到沈芙身側,半蹲著身子試探道:“姑娘,您當真兒要留下來?”</br> 沈芙低頭看著她那忽閃的眼睛,心中微微一酸。上輩子她被算計當沈清如的替身后,而紫蘇沒過多久也丟了命。</br> 沈清如還特意告訴她,紫蘇是失足落水死的。</br> 可后來她去看過,紫蘇渾身青紫,明顯是中毒而亡。</br> 后來她才知道,是沈清如怕紫蘇泄露出去,這才殺人滅口。</br> 沈芙從未如此清醒,只有護住自己,這才能夠護住身邊的人。</br> “姑娘!”見自家姑娘不說話,紫蘇伸手搖了搖她的裙子,咬著唇滿是期待的道:“姑娘,我們當真兒要留在這兒嗎?”</br> 沈芙回過神,再看著紫蘇心中就是一暖。眉眼一彎剛要回她,卻見門口閃過一道人影:“為何不留下?”</br> 她目光看向門口,話音俏皮,眼里卻是一陣冰冷:“皇宮如此豪華,長姐思念我這才故意留我多住幾日,她對我這么好她自然也要多陪陪她才是。”</br> “姑娘!”紫蘇跺了跺腳,低垂著腦袋沒看著小主的臉色,只一臉的愁眉不展。</br> “奴……奴婢覺得不好……”她嘟嘟囔囔的,又不知該如何說。</br> 她總覺得不對勁,沈婉儀雖說是長姐,但又沒有血緣關系。</br> 姑娘不應當這么聽沈婉儀的。</br> 再說了,之前姑娘被欺負,明明也是對沈婉儀起了疑心,怎么這才沒幾日就愿意留下來?</br> 紫蘇不知道該如何勸,更加不知道姑娘打的什么主意。</br> 只是懷著期待道:“我覺得姑娘不應當留在宮里。”</br> 姑娘是正經的嫡出,這次來京都就是來選秀入宮的。好好地正經妃嬪不當,如今在這兒像是什么話?</br> 頭一次姑娘驚慌失措的跑回來,她已經隱約猜到是誰了。</br> 前兩日,萬歲爺剛留宿沈婉儀那兒,小主又是一身的印子回來。</br> 如今這沈婉儀還光明正大的將人安排在后宮,是個人都知道打的什么注意。</br> 紫蘇想到其中的關鍵,臉色白了又白:“若是……若是。”</br> “若是被發現了,可如何是好?”</br> 這樣隱秘的事不說有多危險,要堵住多少人的嘴,就光憑欺君之罪,若是一經發現只怕也是夠不少人人頭落地的。</br> 紫蘇能想到這一點,沈芙怎么能想不到?</br> 她看了眼門外的人影,眉眼一彎:“我…我如今也不是清白之身了,選秀對我來說已經是個夢。”</br> 沈芙面上冰冷嚇人,開口的聲音卻是顫巍巍的,十足一副可憐相:“與其嫁給別人讓人恥笑,倒時沈家一家老小跟著我丟人,還不如像現在這樣。”</br> “只要能夠幫到長姐,幫到沈家,就算,就算我什么都不要,我也心甘情愿。”</br> 屋內,女子低沉的嗓音顫抖又可憐。</br> 門外站著的沈清如這才算是松了口氣。她最怕的就是沈芙表面一套,備貨一套,甚至于到最后背刺她一刀。</br> 這樣天大的事,連她都覺得荒唐。若是沈芙存著異心,只能趁早除之。</br> 如今聽到沈芙這么說,她這才算是徹徹底底的放下心來。</br> “走吧。”沈清如該聽的都聽到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也跟著落了地。</br> 她扶著逢春的手,搖頭輕笑。</br> 到底是嬌寵長大的嬌嬌女這般愚蠢,連點手段都沒有。</br> 自己略施小計,立即就降服了她。日后自己再多使使勁兒,沈芙還不是猶如傀儡般為她所用?</br> 逢春見小主心情這樣好,立即討巧的道:“恭喜小主得償所愿。”</br> 沈清如抬手壓了壓頭上的簪子,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得意:“是。”</br> “是得償所愿。”沈芙如今已經心甘情愿成了她替代品。</br> 如今她只需再使使勁兒,讓萬歲爺再來長秋宮中一回便成了。</br> 想到昨日的屈辱,沈清如抬手壓了壓頭上的金簪。</br> 祥貴嬪如此可恨,總有一日她要報復回來。</br> ***************</br> 長秋宮中除了祥貴嬪與沈清如這個從四品婉儀之外。余下的就只住了兩個無寵的常在。</br> 一位方常在,一位劉常在。</br> 沈芙的屋子恰好與他們兩個挨的近,只是自打她住進去后,兩位常在倒像是絲毫不知,大門緊閉著無人出來。</br> 接連住了幾日,都沒瞧見人。</br> 沈芙自打搬進來后,沈清如日日派人去看著。沈芙心中門清兒,卻裝作不知。</br> 上回萬歲爺在她身上留的印子不少,沈芙干脆也就沒出門。</br> 她坐的住紫蘇卻是坐不住。日日試圖勸說姑娘跟自己回去。</br> 沈芙自然不答應,每日坐在屋子里,有時才會出神般的看向窗外的那片竹林。</br> “姑娘,你到底是看什么啊。”一連坐了三四日,紫蘇也自知勸不動了,泄氣般的坐在沈芙身側。</br> “整日里在這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人都要坐傻了。”紫蘇嘀嘀咕咕的勸道:“姑娘,就算是留在宮里,你起碼也出門走走。”</br> 沈芙的目光從那片竹林處收回,低頭看了紫蘇一眼,這才笑道:“憋壞你了。”</br> 她瞧了紫蘇一眼,從椅子上站起:“走吧。”</br> 紫蘇眼睛一亮,立即站了起來,巴巴的跟在沈芙身后:“小主,去哪里?”</br> 沈芙今日心情好的出奇,她撐著傘優哉游哉的笑道:“帶你看熱鬧去。”</br> 扶玉閣離沈清如的屋子才一炷香的功夫,拐個彎兒就到了。</br> 沈芙前腳剛出門,后腳沈清如那兒就收到了消息。</br> 正是晌午,天氣炎熱,沈芙穿了身嫩黃色的羅裙。撐著油紙傘從長廊那兒走來,遠遠兒的瞧見沈清如,沈芙眼睛一亮。</br> 拎著裙擺走過去,小跑著到沈清如的身側:“長姐。”</br> 正是二八少女,巴掌大的臉上白皙如雪。沈芙今日穿的俏皮可愛,陽光下,一身肌膚如雪般白皙。</br> 沈清如坐在長椅上,只覺得被那奪目的白晃了眼。她壓下喉嚨里的驚呼,隨后才仔仔細細的打量了沈芙幾眼。</br> 這羅裙看似簡單,可一眼就知是當下最時新的皎月紗,聽聞這布一尺千金,看似普通但想看才知不同,在烈陽之下可泛著微微的光。</br> 沈清如之前早就聽過,但今日才算是真正見識。</br> 同是沈家的女兒,她卻是見都沒見過。</br> 掌心一緊,沈清如面色極為難看。再看著沈芙,才瞧出她身上處處都并非凡品。</br> 烏黑的長發上只挽了個玉簪,看那成色一瞧便知是好物。</br> 腰間墜著的羊脂白玉渾然天成,大天水碧的腰帶盈盈一握,勾勒出姣好的身段。</br> 沈芙打扮的簡單,細看才知其中的不同。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精品。</br> 沈清如心中暗暗泛著酸,目光從那羊脂白玉的玉佩上挪開。她伸手悄悄地的解下白玉耳墜,這才對著沈芙笑道:“阿芙來了。”</br> 沈芙沒錯過她的動作,眼眸之中閃過一絲諷刺。</br> 沈清如這人一來嫉妒她的容色,二來又惦記她的身份,甚至于連她身后的財產都想私吞的一干二凈。</br> 上輩子她將自己利用了個徹底,除了她的身段之外,連著顧家都成了她的聚寶盆。</br> 沈清如為了裝扮自己,在后宮中揮霍無度,衣裳首飾要的越來越昂貴。甚至于讓人去尋前朝的秘藥,調養好了身子,身段姿容上升了不止一個程度。</br> 也為后來年紀輕輕就成為寵妃打下了基礎。</br> “長姐。”沈芙眼精一彎,立即給沈清如行了個禮。</br> 沈清如立即輕輕熱熱的拉著人起來:“你我姐妹,無需多禮。”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