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芙倒像是找到了宣泄之處,日日抱著琴往竹林之處走,每日里申時去,黃昏便回。</br> 沈清如派人跟了幾回,見她此次都規矩的穿著宮女裙,且帶著面紗,還專門挑無人的地方走,這才徹底放了心。</br> 竹林那處可謂是鳥不拉屎,沈芙日日去彈琴又如何,又沒人聽見。</br> 沈清如還當她是徹底死了心,心甘情愿的留在皇宮了,反倒很是松了口氣。</br> 對方如何想的,沈芙若是知曉只怕是要笑出聲兒來。</br> 她每日都抱琴往竹林中走,看似在亂逛,實則上是尋找萬歲爺所在的位置。</br> 竹林很大,竹子郁郁蔥蔥,沈芙尋了半個月才算是瞧見一處風水寶地。</br> 涼亭對面設有一道隔樓,藏在密林深處,若不是眼力好根本瞧不見。</br> 沈芙見過幾回腿腳凌厲的侍衛從空中略過,心中確定這就是萬歲爺縮在的位置了,這才放下心來。</br> “姑娘。”紫蘇這幾日跟著來回轉悠,看著自家姑娘悠閑自得的摸樣,巴巴兒道,</br> “您整日抱著琴過來,也不彈。”紫蘇看了看自己的腿,天天饒竹林一圈,腿都要跑細了。</br> 她撒嬌般的道:“您今日要是不彈,明日我就不跟您來了。”</br> 紫蘇這話是在撒嬌,反倒是沈芙放下手中的琴,撩起眼眸看了她一眼。</br> 她生的白,渾身就仿若在泛光。粉衣碧裙看似俗氣,但穿在她身上卻蓋不住身上的光彩。</br> 沈芙臉上遮著紗,唯獨一雙眼睛靈巧動人,此時一笑,明媚張揚。</br> “彈琴?”桃花眼一撩起,沈芙看向竹林深處,纖纖十指在琴身上隨意一撫,一陣悅耳的琴聲便宣泄而出。</br> 空靈的琴音從指縫中流淌,遠在隔樓處的簫煜手中的毛筆卻是一頓。</br> 他抬起臉往窗外看了眼。</br> 身側打著瞌睡的林安立即睜開眼睛,豆大的眼睛跟著往外一看,低頭恭敬道:“奴才過去將人攆走。”</br> 只怕又是哪個自作聰明的嬪妃,不知從哪里知道了萬歲爺的位置,特意過來裝模作樣的尋著機會偶遇。</br> 林安心中抱怨,而簫煜同樣也是如此想得。</br> 琴音一出,他腦中的思緒立即就被打斷了,心中自然不甚暢快。</br> 他略帶威嚴的往下看了眼,卻開口道:“不用。”</br> 對方雖目的性強了些,但好在琴彈得不錯,夏日炎熱,這琴音聽著著實悅耳。</br> 一出便讓人心曠神怡:“彈得不錯。”萬歲爺夸道。</br> 雖只有一聲,但足以見得這人的功底。</br> 林安繃緊的皮徹底松了口氣,心中松懈下來剛要再說話,卻見遠處的琴音又開始了。</br> 不如剛剛的空靈悅耳,這次的琴音干枯無味,甚至于像是拉著木頭般。</br> 林安悄悄掀開眼眸往萬歲爺那兒看了眼,瞧見萬歲爺驟然變化的臉色之后,嚇得越發顫抖。</br> 這……這到底是哪位祖宗!</br> 萬歲爺剛夸獎完就變得如此難聽,這叫萬歲爺的臉面往哪里放?</br> 涼亭處,沈芙低頭看著身側的人。</br> 紫蘇的手還放在琴身上,膽怯的問:“姑娘,我還彈啊。”</br> 她跟著姑娘久了,自然都會上一點點兒。可也只是有一點點兒而已。</br> 彈琴枯燥無味,練起來更是復雜。紫蘇會上那么一點兒已經是奴才中的翹楚。</br> 但與姑娘比起來自然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br> “彈。”沈芙悠閑的坐在一旁喝茶,張揚明媚的眼神往她手上撇了眼道:“不彈我明日不隨你來了。”</br> 這分明就是她剛剛拿來氣姑娘的話。</br> 紫蘇嘟嘟囔囔的,只好繼續彈。她彈得是自己最拿手的瀟湘水云,這也是她最記得的一首。</br> 只是她太久沒練,忘了曲子,彈起來磕磕盼盼的。</br> 沈芙有所準備在一邊聽著都皺眉,遠在深處的簫煜自然是面沉如水。</br> 林安悄悄掀開眼眸往萬歲爺那兒看了眼,心中暗暗叫苦。</br> 這到底是哪個不張眼的,都有通天的本事摸到這兒來了,還不使出渾身解數讓萬歲爺垂簾。</br> 倒是可勁兒彈些怪難聽的曲子,瞧瞧萬歲爺臉色都白了。</br> 林安心中發苦,簫煜只覺得頭疼。</br> 他略顯疲倦的伸手揉了揉眉心,修長高大的身子往背后一靠。</br> “萬歲爺。”林安立即捧了涼茶上前:“奴才立即去將人攆走。”</br> 簫煜伸出手,揮了揮:“看看是誰。”</br> 這曲子實在是難聽至今,至于之前說的哪個嬪妃,只怕也是胡扯。</br> 哪個嬪妃這么沒臉色,勾搭人彈成這樣?</br> 林安瞧著萬歲爺的臉色,立即尋人拿來了西洋鏡。這東西是外番進貢來的,站在高處便可看的一清二處。</br> 他張望了一會兒,才道:“萬歲爺,是兩個宮女。”</br> 竟然真的不是哪個妃嬪,林安收回西洋鏡。簫煜接過后隨意看了眼。</br> 彈琴的那個女子嬌小玲瓏,至于臉么……長得也不甚好看。簫煜隨意瞥了一眼又看向那發出難聽至極的琴。</br> 那宮女的姿勢雖是正確的,但肉眼可見的不太熟悉,彈出來的實在是難聽。</br> 他興致缺缺,剛要放下西洋鏡。</br> 遠處,紫蘇實在是彈不下去了。她巴巴的哀求道:“姑娘,您來吧。”</br> 在彈下去,她的曲子也記不得了。在顧家有個規矩,記不得曲子可是不能吃晚飯的。</br> 紫蘇一臉的求饒。</br> 沈芙的目光隱晦的往隔樓處看了眼,這才笑著道:“起來吧。”</br> 紫蘇一臉興奮的讓了座。</br> 西洋鏡剛要放下,卻見琴桌后換了個人。同樣穿著宮女服,那人抬手微微一抬,空靈的曲音就從指縫中流出。</br> 曲調流暢,空靈如水,直逼人心。</br> 分明彈得是剛剛同樣的曲子,彈起來卻是悠揚有纏綿。</br> 猶如炙熱如火般直接逼著人心中而來。</br> 一曲完畢,沈芙抱著琴悄然離開,直到看不見她的影子后,那高處的西洋鏡才漸漸放下。</br> “萬歲爺。”</br> 林安喊了幾回,簫煜才漸漸有了動靜。他瞪大了眼睛,目光在遠處與陛下臉上來回看了幾眼,這才道。</br> 他琢磨了一遍:“要不要奴才將那宮女尋來。”</br> 簫煜想到剛剛驚鴻一瞥,女子帶著面紗瞧不出容色,但是……琴彈得實在是極好。</br> 連著那彈琴的手指,修長如玉,猶如蔥段般。他咳嗽了一聲,道:“不用。”</br> 林安聽著萬歲爺的嗓音,琢磨不出滋味來。如今天一日比一日熱,他作為身側伺候的自然知道萬歲爺畏熱的毛病。</br> 一到夏日萬歲爺連后宮都去的少了,就前幾日去了兩回容昭儀那兒,連著淑妃處都去的少了。</br> 他之前還當那沈婉儀要風光一段時日,倒是沒想到伺候了一回晚膳也就銷聲匿跡了。</br> 林安想到那日萬歲爺去了祥貴嬪那兒,之后便有些淡淡的。萬歲爺之后雖沒再傳過沈婉儀,但只怕是心中還有些惦記。</br> 眼瞧著這幾日萬歲爺心情不爽,林安作為奴才自然是要排憂解難:“要不奴才派人去沈婉儀叫來?”</br> 沈婉儀……簫煜想到那晚抓著他袖子的手。</br> 再想到剛剛撫琴之人的指尖,轉了轉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起身道:“去長秋宮。”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