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如從未覺得這么絕望過。</br> 面前之人是萬歲爺，但她仔細去看卻是又看不明白。這句話又如何從萬歲爺的嘴里說出來的。</br> 她懷的是萬歲爺的子嗣，萬歲爺的嘴里又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br> “沈容華？”太醫們自然是聽萬歲爺的。</br> 太醫走上前來，伸手湊上前作勢就要把脈：“沈容華，勞煩您將手腕伸出來。”</br> “滾！”沈清如將太醫的手用力往外一推，她怎么可能會讓這些奴才的手真的給她把脈？</br> 腹中的‘胎兒’已經沒了，藥效自然也就沒了。這個時候給她把脈，豈不是全部都要露餡？</br> 沈清如不敢想，倘若真的是這樣，到時候自己的下場是什么，沈清如想都不用想。</br> “滾開。”兩個太醫被推開，一時不敢上前。</br> 沈清如這才敢抬起頭，看向萬歲爺：“萬歲爺……”她拼命的想法子，想讓萬歲爺打消掉這個想法。</br> 只是腦海中絞盡腦汁卻是什么都想不出來。</br> “萬歲爺……”沈清如嘴里喃喃的：“萬歲爺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懷疑嬪妾不成？”</br> 她心中慌張的厲害。</br> 萬歲爺這是發覺到了什么？還是懷疑到了什么？不然平白無故的萬歲爺斷然不會說這樣的話。</br> “是啊。”淑妃顯然也跟著了。</br> 她著實是沒想到事情是從這個方向發展，明顯的是愣了神：“這懷著身孕，好好的，這都好幾個月了，還查什么查？”</br> 這要是有問題，早就有問題了，還用等到這個時候？</br> 淑妃實在是不明白。</br> “是啊。”見淑妃說話，沈清如心中這才算是狠狠的松了口氣。</br> 雙手放在自己的小腹處，心口處上下跳動著：“嬪妾辛辛苦苦為萬歲爺懷孕，就想著為萬歲爺生兒育女，萬歲爺竟是如此的懷疑嬪妾不成？”</br> 不能查，千萬不能查。</br> 沈清如心中跳動的厲害，面色更是灰白。</br> 兩個太監見狀猶豫不決，仰頭朝著萬歲爺看去，卻只見萬歲爺一揚手：“繼續。”</br> 太醫們一聽這話便知道這件事沒的商量，大步才繼續齊齊上前：“沈容華，得罪了。”</br> 兩個小太監跟著過去，連忙幫著控制住沈清如。</br> “不要碰我，滾開！沈清如激動地大喊，然而她倒在美人榻上，可謂是動彈不得。</br> 任憑她如何大喊，太醫的手掌還是落在了她手腕處。</br> 沉默了片刻之后，太醫的臉色驟然就變了：“萬……萬歲爺……”</br> 兩個太醫神色灰白，身子瞬間抖動的猶如落葉般。</br> “萬歲爺，沈容華這并非是流產之象。”</br> 脈象平緩，并無半點兒熱淤在里，氣血氣虧之象。</br> 換句話的意思是，沈容華這壓根兒就未曾懷孕。那就更加別說是流產了！</br> 兩位太醫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著。面色更是灰白一片。</br> 當初可是他們親自把脈，說沈清如懷孕。但如今這沈容華可是好端端的，半點兒懷孕的跡象都沒有。</br> 這……這不就他們把錯了脈么？</br> 太醫們臉色雪白一片，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而大殿之內，更是鴉雀無聲。</br> 沈容華沒有身孕？</br> 那之前的一切都是假孕？</br> 所有人腦海之中閃現的都是這個想法，唯獨沈芙心中才算是松了口氣。</br> 她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br> 總算是等到了今日，沈清如的肚子里壓根兒就沒有身孕，之前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作的一場戲。</br> “沈容華既是沒有身孕，那……那她之前肚子里的是什么啊。”眾人都懵了，角落中胡婉儀悄悄兒的出聲兒問。</br> 雖然胡婉儀平日里嘴巴稀碎，時常與她不對付，但今日，沈芙恨不得給胡婉儀贊嘆一聲。</br> 這話問的實在是好！</br> “是啊。”沈芙上前，跟著問：“既是未曾有孕，那之前大著肚子又是什么？”</br> “沈婕妤，你別太得意。”沈清如還未開口，一旁的淑妃卻是忍不住了。</br> 她實在是見不得沈芙這番猖狂的樣子。明顯也是接受不了沈清如腹中是假孕的消息。</br> “沈容華是你的親姐姐，她如今出了事你面上不見半點兒慌張，反倒是高興的很？”</br> 淑妃實在是不想錯過今日這個絕佳的好機會。分明天時地利人和，只要牢牢抓住這條線，沈芙就再也沒有翻身之日。</br> 她又怎么會甘心放過這個機會？</br> “混賬太醫，之前沈容華有孕也是你們把出來的，如今好端端的又說沒有身孕，你們到底是要如何？”</br> 面對著淑妃咄咄逼人的質問，兩個太醫更是渾身輕顫著：“之……之前奴才們是這么說的沒錯。”</br> 那時候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把過脈了，沈容華的脈象的的確確就是懷孕之象。</br> 可是他們也實在是沒想到，如今這……這大出血之后，可是半點兒懷孕的跡象都沒有啊。</br> “之……之前可能是奴才們把過脈，一時糊涂這才沒有看清楚。”太醫言語猶豫著，哆嗦著開口道：</br> “至于現在，奴才們敢拿項上人頭擔保，沈容華是真的沒有懷過身孕啊。”</br> 太醫話音落下之后，淑妃這才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br> 滿臉不自然的站在原地，嘴唇哆嗦了良久，才憋出一句：“那……那她之前大著肚子又是為何？”</br> 鶯美人不知何時走了上前，她跪在地上，腰肢挺立的筆直：“嬪妾也不懂，還望沈容華給嬪妾一個解釋。”</br> 之前她因為沈清如大出血，可是沒少被萬歲爺斥責。</br> 如今鶯美人站出來，顯然就是想讓眾人記起這件事：“上一回，沈容華不也是大出血，說是快要流產么？”</br> 鶯美人說到這兒，抬手捂了捂自己臉頰：“因為上回一時，萬歲爺當時還發了怒氣，差點兒毀了嬪妾的臉呢。”</br> 若是沈清如從頭到尾都是假裝，那鶯美人上回可不就是受了委屈？</br> “是！”簫煜的掌心在桌面上來回敲打了兩下：“朕也好奇。”</br> 那雙冰冷的眼眸直接對上沈情如的眼睛，萬歲爺開口：“沈容華，你不給朕一個解釋？”</br> 沈清如坐在軟塌之上，只覺得四面八方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br> 她心中慌張的厲害，卻又不知如何卻解釋。說也是錯，不說也是錯。</br> 如今太醫的脈象一把，她如今解釋都是假裝的。萬歲爺不會相信。</br> “萬歲爺不是知道么？”沈清如剛流的血，身子正是虛弱的時候。</br> 她卻掙扎著從椅子上直起身，整個人控制不住搖搖欲墜的晃蕩著。</br> “萬歲爺心中顯然是早就有了答案，可卻是偏偏要這么羞辱嬪妾。”</br> 沈清如剛剛已經盤算了一通，算自己到底是哪里漏了餡。</br> 但思來想去，卻是到最后才明白，從一開始，萬歲爺就沒有信任過她。</br> 從她剛懷著身孕開始，萬歲爺只怕就對她產生了懷疑，故而對她這才如此的冷淡，</br> ‘懷著身孕’卻是從來都不來見她一眼，對她也沒多少的關心。</br> 這些種種她都以為萬歲爺是因為不喜歡自己，才會如此。</br> 但是細想下來，原來是因為從一開始，萬歲爺就不信任自己。</br> “可笑。”沈清如嘴里冷笑出聲：“萬歲爺從來都沒有信任過嬪妾，如今再問這些，又有什么意思？”</br> 她站在大殿中央，裙擺之處染著的都是鮮紅的血跡。更甚至，順著潔白如玉的腿一滴滴的往下滴落。</br> 光彩照人的地板上，很快就匯聚了一團。</br> 血腥味充斥著整個大殿內都是，有人捂著鼻子滿是嫌棄。</br> “那你便是承認自己，欺君罔上，假裝懷孕。”簫煜的掌心摩挲著指腹間的玉扳指：</br> “更甚至是想要假裝流產，從而去陷害沈婕妤是嗎？”</br> 萬歲爺嘴里平淡無奇，可從那張嘴里說出來的話，卻又是那么的冰冷，令人心中生寒。</br> 沈清如不敢承認，哪怕是知道自己臨到死期她卻也是不敢承認。</br> 嘴里漸漸地發出冷笑聲，眼神里卻是喊著淚：“說來說去，最狠心的還是陛下。”</br> 萬歲爺從一開始就心知肚明，卻是又偏偏看她像個跳梁小丑一眼，任憑她蹦跶卻從不出聲兒。</br> 只有如今到了這個時候，自己去陷害沈芙了。萬歲爺才會將這件事給挑破，只是為了還沈芙一個清白。</br> 何其可笑？</br> 沈清如嘴里發出陣陣的笑意，可眼淚卻是一滴滴的往下墜落：</br> “萬歲爺這是再給你撐腰呢是吧？”沈清如邊流著淚，邊顫抖著身子走到沈面前。</br> “你心中應當是得意死了吧？”</br> 沈清如那滿是腥味的手對準著指著她的鼻子，沈芙眉心靜皺著，毫不掩飾的要避開。</br> “萬歲爺這是在還我清白，也是給這件事一個清白。”沈芙面色平淡的道：</br> “不然，任由你欺君罔上不成？”</br> “好大一頂帽子。”沈清如冷笑著看著沈芙，目光落在沈芙的臉上，心中卻是只有滿滿的恨意。</br> “從一開始你就是個下賤的胚子，若是沒有我將你送到萬歲爺的床榻上，你豈能有今日？”</br> 沈清如這輩子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沒有在沈芙剛入宮的時候弄死她。</br> 當時她不過是個黃毛丫頭，從蘇州那偏遠的地方入宮，一無所知。</br> 當時她隨隨便便找一口井，就能輕而易舉的了解了她的性命。</br> 可偏偏她看中了沈芙的臉，看中了她的身段。起了歹心讓她頂替自己去伺候萬歲爺。</br> 思來想去，這應當是她這輩子做過的最后悔第一件事了。</br> 沈芙離沈清如離的近，自然是輕而易舉的就從她的眼中看清楚眼中的神色。</br> 她眼神閃了閃，對著沈清如彎了彎膝蓋：“是，沈芙要多謝姐姐的推薦之恩。”</br> 沈芙最是知道，什么樣的話最傷沈清如。什么樣的表情，最是會讓她發瘋。</br> 她恨不得沈清如萬劫不復，如今到了這一步，非但沒有任何的心軟，反而卻是恨不得沈清如死的越慘越好。</br> “當初若不是姐姐的話，沈芙壓根兒就不會遇到陛下，也就沒有今日的沈芙。”</br> 沈芙知曉，沈清如此時最后悔的就是這個，若不是當時她存了貪心的念頭讓自己去做她的替身，沈芙又哪里會有今日？</br> 越是如此，沈芙說出這話，就等于是在沈清如的心中插上一把刀，讓她痛徹心扉。</br> “沈芙是該要多謝姐姐，多謝姐姐的提拔之恩。”沈芙對著沈清如行了個禮，隨后等著抬起頭后，又是一臉的無辜：</br> “但是我也知道，姐姐心中一直記恨我比你更討萬歲爺的歡心，沈芙入宮這么長時日來，姐姐更是對我恨之入骨。”</br> “莫非我不該恨嗎？”沈清如站在神父面前，恨不得伸出手去將她的臉給抓花。</br> “自從有了你之后，萬歲爺就再也沒有到我那兒去過。”她入宮那么多年，勤勤懇懇，敬小慎微。</br> 一步一步的往上爬，熬了四五年才等到容華之位。</br> 可是沈芙呢？她一來萬歲爺就對她恩寵至極，剛一封位份，就與她比肩。</br> 不，如今甚至是沈婕妤了，都不是沈容華。</br> 多年的努力在她面前，顯得如此的輕而易舉，這巨大的落差感讓沈清如如何能夠不恨？</br> “我知曉姐姐的委屈。”沈芙垂下眼眸，眼神中閃過一絲殺意。</br> 可開口的話卻是溫聲細語的：“可是姐姐再委屈，也不能夠假孕來欺騙萬歲爺。”</br> “更加不能因為恨我，特意做出這些來假裝流產來陷害我。”</br> 沈芙這話說的實在是漂亮，低垂著眼眸時滿滿都是對萬歲爺的憐惜，又將沈清如的罪名挑白的明明白白。</br> ：“今日若不是萬歲爺慧眼，姐姐今日怕是就……”</br> 沈芙話音還未落下，沈清如就直接沖了上前：“賤人！”</br> 她如何聽不懂沈芙這話的意思？</br> 沈清如眼中的恨意與怒火如烈火般整個燒了起來，伸出手對準沈芙的臉：“我要殺了你！”</br> “混賬！”</br> 只是沈清如的手還未碰到沈芙，高位之上萬歲爺就及時沖了下來。</br> 他伸手抱住沈芙，將她牢牢護在懷中。面對著沖上來的沈清如，抬腳便是用力一腳，將她狠狠地踹開。</br> “咚——”的一聲巨響，沈清如被踹的幾米之外，身子狠狠地落在屏風之上，動彈不得。</br> “沒事吧？”</br> 沈芙被萬歲爺抱在懷中，看著遠處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吐著鮮血的沈清如，心中只覺得前所未有的暢快。</br> 她也有今日？</br> 上輩子她如此對待自己，可又想過會有今日？！</br> 沈芙心中暢快無比，但又仍然覺得不夠。她緊咬著唇，裝的面色慘白渾身發抖的往萬歲爺的懷中鉆。</br> 看著萬歲爺那雙滿是擔憂的眼，沈芙渾身哆嗦著。</br> “嬪……”沈芙話還未落下，身子微微顫了顫，雙眼一閉緊，就這么‘暈’了過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