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聲剛剛停住，室內恰好安靜下來。</br> 沈芙這聲吐不早不晚，恰好屋內的人都聽見了。</br> 樂師捧著琵琶的手頓住，屋內眾人都朝著沈芙看去，神色各異。</br> “怎么了？”首先反應過來的是簫煜。</br> 他坐在高位之上，身子往前傾著，眼神落在沈芙的身上，目光滿是擔憂。</br> “可是身子不舒服？”</br> 萬歲爺如此的擔憂，連著坐在一旁的榮貴妃都忍不住的朝著沈芙那兒看去。</br> 剛剛沈芙低頭喝下茶水的那動作，她是瞧見的一清二楚的。</br> 榮貴妃舉著茶盞的手收緊，指腹在茶盞上輕輕地摩挲著，轉過頭往著身側的嬤嬤那兒看了眼。</br> 后者立即彎下身子，悄無聲息的往角落中退。</br> 沈芙余光微閃，不知榮貴妃心中是在打什么主意。</br> 只是捂著胸口的手頓了頓，沈芙什么都沒說，扭頭又干嘔了聲。</br> “沈婕妤，你這莫不是吃壞了肚子吧？”</br> 首先頭一個開口的竟是一旁坐著的祥貴嬪。</br> 自打三皇子被送到榮貴妃宮中之后，祥貴嬪的地位可是大不如以前了。</br> 哪怕是淑貴嬪失寵，位置都在祥貴嬪之上。</br> 沈芙這個入宮才半年的，倒是與祥貴嬪坐在一處起來。</br> 祥貴嬪自然不高興。</br> 她今日老早就來了，坐在那兒不聲不響的誰也不搭理。</br> 耷拉著一張臉，吊著眉梢。本就只是清秀的臉越發的難看，活像是誰欠了她銀錢似的。</br> 沈芙倒是沒想到，這個時候她會站出來。</br> “我這……”沈芙咬著唇，側目往著祥貴嬪那兒看去。</br> 巴掌大的臉上惹人嬌憐：“嬪妾也不知曉。”</br> 沈芙的聲音端的是好聽，清脆誘人，含著嬌媚。</br> 聽見沈芙聲響，祥貴嬪眼皮子顫了顫，到底不是自己掐著嗓子就能勝出得。</br> 舉著杯盞的手都放了下來，不陰不陽的道：</br> “這若不是吃壞了，怎么好端端的倒是干嘔起來？別是吃壞了肚子，到時淑貴嬪怕是有的鬧呢。”</br> 沈芙聽著祥貴嬪這聲響就知道祥貴嬪心里不暢快。</br> 想來也是，同樣都是貴嬪之位，淑貴嬪失寵了待遇還是與以往相差不了多少。</br> 而祥貴嬪都已經多久都沒見到過萬歲爺了？</br> 再說，之前她可是隱隱聽說過，據說祥貴嬪的生辰與淑貴嬪可是相差不了多少。</br> 萬歲爺只是記住了淑貴嬪的生辰，而卻是將祥貴嬪忘的一干二凈。</br> 也難怪祥貴嬪心中不舒坦。</br> 沈芙捂著胸口的手頓了頓，察覺到祥貴嬪的心思，楚楚可憐的抬起頭，面上裝作越發的柔弱：</br> “我，我沒事，貴嬪姐姐不必為此擔心。”</br> 鬼才擔心你！</br> 祥貴嬪對沈芙可是恨意頗深，故意說出來不過是想讓沈芙丟面子罷了。</br> 沈芙越是說沒事，祥貴嬪自然越是不肯放過她。</br> “哦？”祥貴嬪冷笑著，看著沈芙：“是么，莫非剛剛本宮是聽錯了不成？”</br> “沈婕妤剛剛又是干嘔，又是想吐的。這明顯就是吃壞了東西。”</br> “還是叫個太醫來看看放心些，倘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讓淑貴嬪這個壽星公如何是好？”</br> 祥貴嬪說著，余光還忍不住的往著身邊的淑貴嬪那兒白了眼。</br> 都失了萬歲爺的恩寵了，還是這么的不安分。</br> 又不是鮮嫩的小姑娘了，穿的花紅柳綠的在萬歲爺面前撒嬌賣乖，惹的人厭煩！</br> 祥貴嬪厭惡沈芙，但卻是更加看不慣淑貴嬪。</br> 想當年，她與淑貴嬪是同時入宮的。她才剛入宮就是貴嬪，之后卻是一直穩坐在貴嬪之位上，一直都沒晉升。</br> 反倒是淑貴嬪，當年位份比她還低，之后竟然還爬到她的頭上去，獨占萬歲爺的恩寵，恩寵不斷。</br> 更甚至于就連著淑貴嬪失寵，位份與自己平起平坐，待遇都是不同的。</br> 淑貴嬪失了寵，萬歲爺卻還如此的關照。而自己的生辰與淑貴嬪可就差了一個月不到，萬歲爺至今連提都沒有提過。</br> 這讓祥貴嬪如何不酸澀？</br> “只怕是這淑貴嬪的壽宴準備的不好，吃壞了沈婕妤不成？”</br> 祥貴嬪陰陽怪氣的，說到后面倒是帶上了幾分期待。</br> 以沈芙如今受寵的程度來看，若是她吃壞了肚子，保不齊萬歲爺還當真兒會責罰淑貴嬪。</br> 祥貴嬪瞥著眼神，一臉的期許。</br> 這要是鬧起來，才當真兒是熱鬧。</br> 沈芙捂著心口的手頓住，看著祥貴嬪那雙狹長眼睛里的神色，一時有些無語。</br> 祥貴嬪這腦子……剛剛自己是怎么把希望放在她身上？</br> 她都暗示的如此明顯了，祥貴嬪卻還是懵懂無知，也不知是真愚笨還是假聰明。</br> 難怪她一點兒也不受萬歲爺的寵愛。</br> 沈芙雙手捂著胸口，起身不是，繼續吐著也不是。僵在原地，一時不知接下來這話如何接下去。</br> 正一籌莫展之際，淑貴嬪忍耐不住了：“沈婕妤，你若是身子不好，便早些回去的吧！”</br> 沈芙有孕的事，淑貴嬪可是知曉的。</br> 只不過沈芙一直不說，又無人提起，懷孕這事一直都沒確定下來，到底也是不知道真假。</br> 思來想去淑貴嬪也沒泄露出風聲。</br> 如今看著沈芙在這兒作妖，淑貴嬪雙眼瞪的跟個銅鈴似的。</br> 她可不想沈芙在自己的壽宴上作妖！不管是真的有孕還是沒孕，她的生辰宴上絕對不能被搞砸。</br> “沈婕妤身子有問題，那便早些回去休息的好。”</br> “來人，送沈婕妤回宮！”淑貴嬪咬著牙，這幾個字仿若是從她牙縫中擠出來的一樣。</br> 語氣惡狠狠地，帶著威脅。</br> 沈芙捂著胸口在原地，瞧著淑貴嬪的眼神……</br> 淑貴嬪那滿是緊張，甚至是擔憂。沈芙琢磨了片刻后，猜出淑貴嬪怕是知曉了她是有孕的。</br> 榮貴妃知曉她有了身孕，淑貴嬪也知曉她有了身孕……</br> 沈芙心中冷笑，那么這背后陷害她的人，又究竟是誰？</br> 沈芙的目光落在萬歲爺身上，片刻之后又嬌嬌弱弱的瞥開了。</br> “嬪妾沒有不舒服。”沈芙對著淑貴嬪開口，雙手卻是忍不住的放在自己的小腹上：</br> “多謝淑貴嬪擔心，嬪妾是腹中有了子嗣，吃不得這些油膩之物。”</br> 沈芙話音落下，室內寂靜無聲。赤金的酒盞從檀木桌上落下，咚咚兩聲滾到絨毯上。</br> “怎么可能？”</br> 祥貴嬪那一臉看好戲的表情還未及時收回，緊接著便是一臉的驚訝。</br> 她不顧被酒水淋濕的裙擺，雙手撐著桌面直起身。收緊的掌心狠狠地落在桌面上，目光又驚又愕的看著沈芙的小腹。</br> “你……你竟有了身孕？”</br> 祥貴嬪這架勢，果然是不知曉的。沈芙借此機會轉頭又去看向屋內旁人。</br> 榮貴妃與淑貴嬪暫且不用看，沈芙的目光一一看過去，等眼神落在何才人臉上時。</br> 卻是看見何才人那滿是閃縮著的眼神。</br> 何才人也知曉！</br> 沈芙挑了挑眉，心中越發的肯定，那日在室外偷聽的，必然是何才人。</br> “你確定你有了身孕？”沈芙有孕的消息實在是太突然。</br> 祥貴嬪實在是不想相信。</br> 她眸光死死的看著沈芙，試圖在她的臉上尋出丁點兒蛛絲馬跡出來。</br> “莫非祥貴嬪以為嬪妾這是在說謊不成。”沈芙站在眾人中央，雙手落在平坦的小腹上，低著頭一臉傲嬌。</br> “嬪妾有沒有身孕，這點兒萬歲爺最是想知曉。”</br> 她說著，挑起眼眸看向最前方的萬歲爺。</br> 沈芙今日穿著皎月流仙裙，最好最價值連城的料子。渾身的打扮從頭至尾最是艷麗無比，整個人站在大殿中央熠熠生輝。</br> “朕的愛妃有孕，莫非還有人質疑不成！”</br> 高位之上，簫煜掀開眼眸朝著祥貴嬪的方向那兒瞪了一眼。</br> 那目光輕飄飄的，卻又是帶著冰涼，祥貴嬪一肚子的話都到了嘴邊，瞧見那目光之后又硬生生的咽了下來。</br> 她蜷縮著身子站在原地，只覺得渾身冷汗直流。剛剛萬歲爺那眼神就像是要將她千刀萬剮一般！</br> 祥貴嬪呆坐在椅子上，半句話都不敢開口了。</br> 簫煜轉頭對上沈芙，眉眼之間才算是融化了幾分。</br> 他雙手撐著扶手，整個人從椅子上起身，長靴落在絨毯上，萬歲爺一步一步從高處往下走到沈芙的身側。</br> “沈婕妤身孕的消息之前一直隱瞞著，今日正是大好時機。”</br> 簫煜彎下腰，伸手握住沈芙的掌心。整個直接收緊，攥入掌心之中。</br> 帝王的掌心溫暖，又炙熱，寬大的掌心死死的握住沈芙的手，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子牢牢的將沈芙護在身后。</br> “之前隱瞞是因為怕驚了沈婕妤的胎，如今沈婕妤的身孕已經三個月，正是胎相正穩。”</br> “今日借這大好日子，朕要正式宣布，沈婕妤的腹中已有了朕的子嗣，今后誰敢惹沈婕妤不高興，誰讓沈婕妤心中不暢快，驚了沈婕妤與她腹中的胎兒，朕勢必嚴懲！”</br> 萬歲爺說這話之時，眼神凌厲，狹長的眼神從室內嬪妃們的身上一個一個的看過去。</br> 一段話擲地有聲，眼神更全然都是威脅。</br> 室內一陣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萬歲爺，目光之中的震驚活像是頭一次認識萬歲爺。</br> 萬歲爺何時有過這個時候？</br> 就連坐在高位之上，始終面帶著微笑的榮貴妃聽到這話之時神色也都跟著變了。</br> 僵硬的臉上一閃而過幾分殺氣，榮貴妃臉上的表情冰冷的，面無表情的看向眼前兩人。</br> 金碧輝煌的大殿之內，沈芙與萬歲爺站在一起。</br> 兩人雙手緊握，一前一后緊密相連。男子身形高大，筆直挺立。而女子嬌小柔弱，卻生的絕色姿容。</br> 兩人哪怕只是掌心相握，但一眼就能看出兩人姿態親密。</br> 錦衣華服，容色出眾，這番兩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宛若一對璧人。</br> “恭喜妹妹，恭喜萬歲爺。”榮貴妃面帶著微微的笑意，舉起酒盞從椅子上起身。</br> “后宮之中許久都沒有子嗣誕生了，萬歲爺的膝下一直都只有三皇子與四皇子兩個。”</br> “如今三皇子在嬪妾這兒，但是四皇子一直在宮外……”</br> “嬪妾為此也一直傷神……”榮貴妃舉著酒盞，面帶著溫和的笑意對著萬歲爺與沈芙開口：</br> “如今沈婕妤有了子嗣，正好彌補了這等空缺，嬪妾作為貴妃心中也算是放心了了。”</br> 榮貴妃舉著酒盞，余光往著人群中看了一眼，面帶著笑意：</br> “如今只等著幾個月后瓜熟蒂落，沈妹妹為萬歲爺開枝散葉，平平安安的為萬歲爺生下個皇子公主才好。”</br> 她一開口，其余的嬪妃們雖心中震驚，卻也不得不跟著站出來。</br> “嬪妾恭祝萬歲爺，恭祝沈婕妤。”不管這些嬪妃們心中是如何所想，但是依舊只能舉著酒盞，面上說著吉利話。</br> 唯獨淑貴嬪，眼神渾渾噩噩的，目光之中一臉的悲傷。</br> 她呆呆的看向萬歲爺，眼神之中滿是悲傷。</br> 自己都已經如此的忍耐了。為何萬歲爺卻還要這么對自己？</br> 她看著人群中的兩人，沈芙被萬歲爺護在懷中，整個一番小鳥依人。</br> 今日與萬歲爺同站在一起的人分明是自己，被所有人妒忌羨慕的人更是應當是自己。</br> 可如今，沈芙代替了她，成為了萬歲爺的新寵。</br> 如當年的自己一樣，被所有人羨慕。而這些，分明之前都是自己的。</br> 淑貴嬪狠狠地看向前方，用力到掌心中的酒盞都碎了，白皙細膩的掌心被瓷片割破，一手的血跡滴滴往下滴落。</br> 淑貴嬪都沒了反應。</br> 她顫抖著的眸光看向萬歲爺，卻始終都等不到萬歲爺的目光。淑貴嬪眼神落寞的垂下頭，卻也只能舉著酒盞起來，沖著沈芙咬牙切齒的喊下一句：“恭喜妹妹。”</br> 室內一時半會兒只聽見歡歡喜喜的聲響。</br> 林安捧著托盤上前，特意在沈芙的酒盞里面添的是甜湯。</br> 沈芙被萬歲爺牽著手，護在懷中，低頭輕輕抿了手中的甜湯。</br> 剛低頭喝上一口，耳邊卻是注意著四周。</br> 果然，沈芙這一口甜湯還未喝下，身側卻是傳來了聲響。</br> “萬歲爺。”</br> “萬歲爺，嬪妾要揭發沈婕妤假孕爭寵！”才人從人群之中走了上前，噗通一聲雙膝跪在地上。</br> 消瘦的身子筆直挺立，何才人跪在絨毯之上，伸手指著沈芙的小腹，咬著牙擲地有聲的開口：</br> “她腹中的子嗣分明是假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