鑾仗之內，沈芙剛進去便感覺一陣涼氣襲來，渾身那股燥熱感瞬間清爽了許多。</br> 室內放著冰鑒，正中央的鑲金麒麟爐中獸口中香霧裊裊。</br> 沈芙站在角落處，雙手乖乖巧巧的拎著食盒。</br> 目光落在前方，動也不敢動。</br> 她知曉萬歲爺必然是在看著自己，從進來開始沈芙就乖乖的立在那兒。</br> 一張臉上哪怕是戴著面紗，也克制不住的局促。</br> 沈芙乖乖的站在那兒等了許久，鑾仗中的人卻未曾發出一點兒聲音。</br> 除了沉穩有力的呼吸聲之外，聽不出任何的聲響，就像是睡著了。</br> 過了好一會兒，沈芙才悄悄掀開眼眸。目光試探的往那丈青色的簾子那兒看去，沈芙盯著那晃動的珍珠，靈動的雙眼在這四周好奇的打探著。</br> 悄悄的似是要靠近角落中的冰鑒。</br> 她伸出手，掌心剛要碰到那絲涼氣。隔著簾帳，里面的人傳出一聲呢喃。</br> 帝王的嗓音沙啞暗沉，仔細一聽還能聽見里面的干啞，似是喝醉了酒帶著幾分醉氣。</br> 沈芙聽見這聲，心中驚慌，伸出去的手立即收了回去。</br> 她下意識的扭頭往里去看。</br> 薄紗之上，一雙眼睛帶著幾分無措。嬌怯怯的無端惹人憐惜。</br> 隔著那晃動著的珠簾，簫煜清楚的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模樣。</br> 他眼中浮出絲笑，捂著唇又故意咳嗽了一聲。</br> 沈芙雙眼驚訝的瞪大，隨后反應過來，立即低下頭。</br> 拎著食盒乖乖巧巧的站在原地，裝的一副規規矩矩的模樣。</br> 簫煜摩挲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開口的嗓音故意放的低沉了些：“是誰讓你來的。”</br> 沈芙知曉，萬歲爺從長秋宮中離開，必然是因為那晚的事讓帝王發了怒。</br> 這個時候沈清如再派自己來，無非就是想利用她打消萬歲爺的怒火。</br> 她低垂著眼眸，漆黑的眼睫顫了顫。</br> 聲音夾著幾分顫抖：“長……長姐。”沈芙軟糯無辜的嗓音一開口，隨后又懊惱似的咬了咬唇。</br> 似是想起他的身份，沈芙立即行禮跪了下來：“臣女沈芙叩見萬歲爺，給萬歲爺請安。”</br> 她是這屆秀女，入宮之前在家中必然也是學過規矩。雖開口的嗓音帶著幾分緊張，可屈膝行禮的時候可謂是行云流水，自帶氣勢。</br> 簫煜斜坐在軟榻上，漆黑的目光深深地落在沈芙的臉上：“抬起頭來。”</br> 沈芙臉上帶著薄紗，巴掌大的臉一點點揚起，下垂著的眼眸壓根兒不敢落在帝王的眼中。</br> 萬歲爺深深地看了她幾眼，那凌厲的眼神落在沈芙的臉上。那目光分明無實物，卻又仿佛帶著鉤子。</br> 凌厲的眼神落在她臉上薄紗上，靜靜地半晌不說話。</br> 沈芙跪在原地，被那目光看的臉頰一紅。她側過臉想要躲開，只是才剛動卻又咬唇止住了。</br> “萬……萬歲爺……”沈芙求饒似的目光落在萬歲爺的雙眼中。</br> 那雙眼睛含著水霧，嬌怯靈動，楚楚可憐。</br> 只可惜，對面之人卻是鐵石心腸。簫煜的眼神落在沈芙的臉上，薄唇微啟，命令道：“拿下來。”</br> 沙啞的嗓音中明顯帶著酒氣。</br> 沈芙指尖一陣顫抖，對上那凌厲的目光，到底還是伸出手落入耳后。</br> 薄紗從臉上一點點滑落，隨即猛然露出沈芙的那張臉。</br> 嬌俏嫵媚，精致的令人挪不開眼睛。猶如副精心雕琢的水墨畫，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精致。</br> 一撇一捺竟是風情。</br> 許是他看的太久，沈芙顫抖著的眼簾漸漸地掀開。眼眸睜開的瞬間，像是有一滴墨落入畫卷，水墨畫瞬間染上了重彩。</br> 精美絕倫，微顫著的眼眸之下，是那種直逼人心的美。</br> 屋內一時沒了動靜。</br> 直到沈芙抬手要將薄紗重新戴上，簫煜這才挪開目光。</br> 鑾仗中傳來輕輕地一道咳嗽聲。</br> 萬歲爺挪開眼神，目光落入窗外：“你與你長姐到是生得十分像。”</br> 眨一眼看去，幾乎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br> 孿生姐妹也沒那么像的。</br> 沈容華的容貌放在整個后宮都是排的上號的，后宮美人眾多，沈清如的容顏放在美人如云的后宮也是令人驚艷的存在，可想而知有多好看。</br> 只不過沈芙卻更加出色。</br> 分明是長極為相似的臉，沈芙卻要更加精致許多，便猶如有人拿著一點一滴精心雕琢，那張臉上美的哪哪兒都挪不開眼。</br> 簫煜呼出一口氣：“你來找朕可是有何事？”</br> 沈芙察覺到萬歲爺的眼神，也知曉他對自己容色的喜愛，心中哪怕是有了準備，可到底還是松了口氣。</br> 以色待人雖不長久，可若是萬歲爺連看你一面的機會都沒有，那就更加不用談以后了。</br> 如今萬歲爺這幅摸樣，哪怕是有天人之姿的沈芙，也跟著放下心來。</br> “長姐……”沈清如給了她一個光明正大接近萬歲爺的機會。</br> 沈芙拎著手中的食盒，咬了咬唇，巴掌大的臉上浮出幾分羞澀：“長姐說萬歲爺這幾日處理朝中事務辛苦了，讓沈芙來給您送點湯水。”</br> 女子雙手拎著食盒，面上一臉的不知所措。巴掌大的臉上眼神巴巴的落在他的眼里，無辜又顯得極為動人。</br> 簫煜搭在扶手上的指尖扣了扣。</br> 目光落在那滿是單純的眼里，頗有幾分頭疼無奈。</br> 她究竟知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br> 送糕點湯水這一事對后宮中的嬪妃而言無非就是爭寵罷了。</br> 送的是糕點湯水，實際則是接著送湯水的之名，奪帝王寵愛。</br> 不過是換了個名稱，講的好聽些罷了。</br> 這樣的手段擺在后宮幾乎是明面上的，明晃晃奴才知曉，主子也知曉。</br> 眼前這個小姑娘究竟是知還是不知？</br> 萬歲爺的指尖漸漸敲打著桌面，沈芙舉著食盒等了許久，見萬歲爺沒反應，忙道：“萬歲爺您嘗嘗，這是長姐親手為您做的。”</br> 沈芙眨著眼睛，一臉的單純，面對著萬歲爺極力的說著她長姐的好話。</br> “長姐一早就為這些開始做準備了，湯是親自熬的，糕點也是親手做的。”</br> 似是唯恐他不吃，沈芙咬著唇，竟是拎著食盒直接朝他走來。</br> “萬歲爺，您就賞臉嘗嘗。”</br> 簫煜還未見過如此膽大的女子，后宮中的嬪妃哪一個見了他不是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br> 唯獨她。</br> 不知是膽子大，還是因為未曾入后宮的緣故，沈芙見他多回，都沒那般小心翼翼。</br> 簫煜下意識的就想訓斥一句，可抬頭看著女子的臉，巴掌大的臉上眼神嬌怯無辜，那雙玲瓏剔透的雙眼滿是期待的往他臉上看去。</br> 喉嚨里的話不知為何就說不出了。</br> 簫煜抬手敲了敲桌面，淡淡道：“朕嘗嘗。”</br> 身側的女子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漆黑的眼眸逐漸的亮起。</br> 整個人肉眼可見的變得歡快。</br> “多謝萬歲爺。”沈芙急忙將食盒放上來，小心翼翼的打開。</br> 沈清如準備的還當真兒不錯。</br> 夏日天炎，她特意準備的都是些解暑又不膩的糕點，有冰冰涼的燕窩糕，酸甜開胃的八珍糕，剛出鍋的珍珠翡翠湯圓，甚至還有一大盅冰糖馬蹄蓮子。</br> 沈芙看著這滿滿一桌子的東西眼見的愣了眼。</br> 身側，簫煜眼看著身側女子露出一臉吃驚的樣子，差點兒搖頭失笑。</br> 剛剛還說呢，如此膽大，如今看著這滿滿一桌子東西，可是慌了神了。</br> 戴著薄繭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打了幾下，簫煜故意道：“朕該先用哪一個？”</br> 沈芙眼睛瞬間瞪的老大。</br> 目光在桌面上，又往萬歲爺那兒來回看了幾眼，猶猶豫豫的臉上滿是糾結。</br> 簫煜一臉笑意的看著她。</br> 微微敲打著的指尖無聲的催促。沈芙猶猶豫豫了好一會兒，隨后試探的指著那一碟子燕窩糕：“萬歲爺要不要試試那個？”</br> 說實話，沈芙還當真兒不知道萬歲爺喜愛哪一種。</br> 畢竟她伺候的都是床榻上，其余的時候沈清如連讓她靠近都不允。</br> 沈芙對萬歲爺的喜好絲毫不知。</br> 只是她卻瞧的出萬歲爺的表情，萬歲爺心情舒爽，喜愛什么時眉心會下意識輕輕挑起。</br> 反之，若是不悅了，則是會微微一皺。</br> 沈芙注意的看著萬歲爺的摸樣，見他眉心一皺。</br> “萬歲爺可是不喜歡？”沈芙剛要放下來，桌面上又傳來幾聲敲打聲。</br> 萬歲爺的目光落在她的紅唇上，面無表情直接開口：“猜錯了，你就要吃掉。”</br> 他素來不愛吃那種黏膩的糕點，只不過他的喜怒卻從不輕易泄露。</br> 至于眼前這幾樣，則是他近來在長秋宮中用過的，沈容華心細，見他用過兩回一下子就記得了。</br> 意想到這兒，簫煜卻無半點兒動容。后宮中的女子太過于聰慧也不見得是件好事。</br> 沈芙不知萬歲爺心中想的什么，只是萬歲爺說讓她用，她也不敢不從。</br> 執著銀箸，小心翼翼的從中挑了一塊燕窩糕。目光對上萬歲爺，她又撒嬌般的道：“當真兒要吃？”</br> 女子眼神里滿是期盼，一臉哀求的對著自己。</br> 簫煜鐵石心腸，敲打著的桌面的指腹放快了些，無聲催促：“你猜錯了，自是要罰的。”</br> 這哪里是罰，分明是萬歲爺故意戲弄她。</br> 沈芙敢怒不敢言，小心翼翼的張開唇，一口對著糕點吃了下去。</br> 沈清如是有幾分手藝在身上的。</br> 燕窩糕一口咬下去香甜軟糯，外層軟糯的仿若入口即化，可吃到里面便涌出里面流淌著的燕窩來。</br> 沈芙眼睛瞬間瞪的老大，隨即毫不猶豫的將剩下的一口氣吃掉：“好吃。”</br> 她吃的毫不做作，面上的表情又十分享受。</br> 簫煜剛醉了酒，見她吃的如此香甜，倒是當真有了幾分食欲。</br> 只是他不講，指尖敲著桌面。又指著剩下的幾個，淡淡道：“繼續。”</br> 上次猜錯了。</br> 這回沈芙就變得謹慎許多，目光從那些甜滋滋的糕點上略過，隨后夾了里面唯一咸口的牛肉酥出來。</br> “萬歲爺可要嘗嘗這個。”</br> 小姑娘的確是聰明，才試過一回就知道挑不甜的。簫煜眼里帶著笑，面對著她略顯得意的眼神，卻是搖了搖頭：“剛過酒，嗓子干啞，吃不得這個。”</br> “啊。”</br> 小姑娘眼中的得意一下子消失了。</br> 她瞪大雙眼，巴巴的看了萬歲爺幾眼，瞧不出任何動容之后，才一臉不情不愿的咬了下去。</br> 只是沈清如的手藝實在太好。</br> 比起剛剛的燕窩糕，這道牛肉餅也是十分不錯。沈芙也是個不愛吃糕點的人，這兩道糕點吃起來可謂是心情愉悅。</br> 蕭煜眼看著她毫不矯揉造作地吃完，隨后目光又看向了桌面上。</br> “萬歲爺還想嘗嘗什么？”比起剛剛的不情不愿，沈芙這回明顯是樂意多了。</br> 她先是往桌面上轉了一圈，靈動的眼睛一一看過去，明顯是對著那道馬蹄蓮子羹有了興趣。</br> 簫煜看著她的眼睛，將她的想法猜了個十成十。</br> 果然，她親手舀了一小碗冰糖馬蹄蓮子羹：“萬歲爺……”</br> 沈芙雙手都沒往他那兒送。</br> 話還未說完就直接拿起了勺，只是剛低頭，勺子還未碰到唇邊。</br> 面前一只手伸出來，抬手就將她掌心的碗執了回去。</br> “萬歲？”沈芙掌心空空的，再看卻見那一小碗馬蹄蓮心羹已經到了萬歲爺的掌心里。</br> 蕭煜看著她這幅呆呆愣住的模樣，只覺得心中好笑。</br> 他低著頭，輕輕攪弄著碗中的勺子：“你猜的真準，朕就愛這個。”</br> 蕭煜不過是故意逗她。</br> 單手執著碗也沒打算真的喝，只是才剛動，鑾仗忽然一顫，沈芙站在他對面，受不住驚呼出聲。</br> 腳腕一扭，下意識的直接沖著萬歲爺撲了上去。</br> 蕭煜看著來人下意識的伸手去接，滿滿滿的一碗湯水直接沖著兩人身上潑了個干干凈凈。</br> 空碗落下來，砸在地上滾了幾圈。</br> 鑾仗外，林安嚇得跪在地上，掀開簾子往里面看了眼，瞧見里面的動靜嚇得面色一白：“奴才該死，奴才該死。”</br> 沈芙這才像是回過神,她愣愣的看著萬歲爺的身上，再又低頭往自己身上瞟了一眼。</br> 雙眼發黑，膝蓋一軟，嚇得直接跪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