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結(jié)束第一個療程, 喬微出院這天，新聞里許多地方都下了大雪。
    g市沿海, 雖然濕冷，但溫度倒比其他地方好一點。
    “回家去一定要注意保暖, 按時吃藥，有什么異常要立刻回醫(yī)院。”醫(yī)生把霍崤之當(dāng)家屬，反復(fù)叮嚀。“病人免疫力差，更容易患感冒，尤其治療期間，每一次感冒都有可能導(dǎo)致身體系統(tǒng)感染，引出并發(fā)癥……”
    霍崤之一一點頭應(yīng)完, 再回病房, 喬微已經(jīng)從樓下回來了，正收出院的東西。
    她把頭發(fā)隨意扎起來，靠窗低頭，睫毛鴉羽般微垂, 一顆一顆數(shù)著, 把每天要吃的藥放在小盒子里裝好，再扔掉包裝盒。
    因為這幾日冷得厲害，她穿了羽絨服，身形看上去比平日微豐，倒也不瘦得嚇人了。
    床單被褥皆折得平整，連病號服都整整齊齊疊好放在床頭。
    喬微做人總是很認真。
    霍崤之在門口看了會兒，才出聲喚她：“微微, 走了。”
    喬微點點頭，收起盒子，拎起行李。
    霍崤之邁開兩步，俯身接過。
    “不是很重。”喬微搖頭，但還是被他強硬接了過去，只留了琴盒給她。
    “你就拎那個好了。”
    大樓下邊只剩修建整齊的冬青樹還在深冬□□著，風(fēng)大，夾著小冰粒一樣的水汽呼啦啦刮在臉上。
    醫(yī)院外都是步履匆匆的行人。
    霍崤之腿長，在前邊兒走得快，想趕緊回到車里給喬微開暖氣，走了幾步，忽地聽她在身后喊了一聲。
    “霍崤之。”
    “嗯？”他茫然回頭。
    大概是從終于醫(yī)院出來，她這會兒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抬手指指他的頭提醒。
    “你的頭發(fā)在翹。”
    這少爺活得精致，平日很會打整他的頭發(fā)，這段時間大概都沒修理過，長了些，今天不知怎地，還翹起來一小簇。
    他的氣質(zhì)向來是不羈又痞氣的公子哥型，呆毛一豎，瞬間顯得整個人都傻乎乎的。
    霍崤之抬手摸頭，一邊警告她，“不準(zhǔn)笑。”
    他今天早上洗過后沒打整，七點鐘就起床來了醫(yī)院，喬微一整早沒說，到了現(xiàn)在才告訴他。
    但頭發(fā)已經(jīng)干了，哪有這么容易按下去，語落半天，喬微面上的笑意半點沒有收斂。
    霍崤之把行李往地上一放，終于惱了。
    “你過來，我?guī)湍恪！睆娭棺⌒σ猓瑳_他招了招手。
    霍崤之個子太高，喬微抬手墊了腳才夠到，濕紙巾擦了幾下，又用手指理順。
    她怕冷，帶了頂白色的羊絨線帽保暖，露出的五官舒展，柔和又好看。
    “好了。”
    喬微放下腳跟，收起紙巾，忽然猝不及防被霍崤之把整頂帽子拉下來，遮住了眼睛。
    “你干嘛。”
    眼前什么也看不清，喬微抬手的瞬間，忽然感覺唇上被什么東西落下來碰了一下。
    蜻蜓點水的零點幾秒，很柔軟，讓人險些懷疑是錯覺。
    喬微怔了怔，再把帽子拉開，霍崤之已經(jīng)拎著行李走出好遠了。
    ***
    公寓近半月不住人，已經(jīng)落了灰。
    叫來鐘點工打掃，喬微擺放好東西，下午的第一件事，是去上林路看了外公。
    他站在廊前逗檐下掛著的畫眉，那鳥兒褐色的羽毛微亮，叫聲婉轉(zhuǎn)活潑又清脆。
    上了年紀的人怕冷，但老人家不愛窩在屋子，喬微每次來，他大多時候坐在院子外面，大抵從前的記憶已經(jīng)成為了習(xí)慣。
    梁媽簡單說了老人這幾日的身體狀況，話間，仔細打量了一番喬微的臉。
    喬微上了淡妝，氣色還算好，但婦人眼尖，總覺眼前的女孩有幾分說不上的的病容。
    “是換季感冒了嗎？”她擔(dān)憂道：“我灶上燉了蘿卜姜棗茶，小姐一會兒帶些回去吧。”
    喬微這段時間食欲不振，姜味大，帶回去大抵也喝不下，平白浪費了被人一番好意，因此婉言拒絕了。
    “先生前幾日清醒的時候，總微微、微微喊你的名字，我想著，他總是放心不下你的。”
    婦人說到這，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上林路要拆了，我也不知道還能照顧先生多久……你平日里忙歸忙，但也還得多注意保養(yǎng)身體才好。”
    喬微點頭謝過，忽地聽外公在外頭喊起來要喝水。
    她將著手倒了一杯熱茶出門，老人的目光狐疑打量她，卻是不肯接。
    “這是微微，”婦人趕緊上前，把茶接過來遞上，湊近些放大聲音，“你前幾日還總念她呢。”
    老人這才把水接過來，喝水時嗆了一口，婦人趕緊拍背安撫。
    老人把水喝完，又才把剛剛那名字放在嘴巴里回味了兩遍，“微微，微微……”
    看她的目光仍是陌生的。
    喬微笑了一下，緩緩?fù)碎_幾步，在遠處坐下來，若有所思。
    梁媽的年紀其實只比外公小**歲，丈夫早逝。從生病之初算起來，她照顧外公，有十來年了。
    剛開始那幾年，外公忘性大，神志還是清醒的，到現(xiàn)在大多時候，卻只認識梁媽了。由此可見，她護理得是極周到的。那么多年，外公沒生過一次褥瘡，比起療養(yǎng)院里那些病人，不知好過了多少。
    到了今天，責(zé)任心是一方面，情誼，必然也是有的。
    喬微不愿把兩個人分開，但喬母的想法與她可不是一道。
    她總覺得世上所有人都有圖謀，若是察覺這些，說不得還越發(fā)堅定要把外公送到療養(yǎng)院的想法。
    喬微從老房子出來，上了公交車，又打開ipad檢查了一遍郵箱。
    沒有新消息。
    她出院前，把這些天草擬的關(guān)于上林路的改造和發(fā)展有關(guān)提議計劃書，詳細發(fā)了一份到席越郵箱。打算等席越看過沒有問題之后，再以信件方式發(fā)到有關(guān)部門去。
    喬微很清楚這件事沒有那么簡單，其中關(guān)節(jié)很多，少了一環(huán)都可能會落空。環(huán)海在這項目里投入了那么多，必然不會讓她輕易得逞。
    可是沒有辦法，只要有一點希望，她都得努力。
    沒有等到席越的郵件回復(fù)，倒是先等來了霍崤之的短信。
    ——地址給我，接你吃飯。
    沒來得及回，朱教授的電話也過來了。
    說學(xué)校最近有幾個保送國外頂級音樂學(xué)院的名額，恰好教職工們私底下聚會慶祝，離開席還早，幾個教授評委坐一桌。
    宋老和孫子都在，還空著位子，霍崤之順口提了一句，她便想著，干脆把兩個學(xué)生也叫上。
    一方面，年輕人在一塊兒有話說，一方面，也是刷刷臉，讓兩個學(xué)生在評委中間混個臉熟。
    教授還沒有放棄叫她出國深造的想法。
    喬微不知該怎么拒絕教授好意，偏偏霍崤之已經(jīng)在過來的路上了。
    教授們吃飯的地方是霍崤之母親從前的產(chǎn)業(yè)，這兩年扔給他了。
    霍崤之最挑嘴，請的都是好廚子。今天每道菜都花了些功夫，想著叫喬微過來，她說不定能多吃點兒。
    宋老孫子瞧著朱教授才掛電話，便匆匆離席，忙不迭去接喬微了，兩個小年輕，怎么瞧都有點兒貓膩。
    宋老嫁的人什么背景，他們都是清楚的。幾個教授一樂，當(dāng)即討論起來。
    “崤之和朱教授的學(xué)生認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