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李易處理了外傷，大夫抹了把汗，他實在不知道這個人是怎么做到沒斷氣的。</br> 怕是抓著婆娘偷人，心里怨恨難消，這口氣才怎么都下不去。</br> 在大夫看來，這倒不如死了干脆，臉毀了，手腳又斷了，肋骨也折了幾根，身上還有刀傷，內傷又不輕，這就是救醒了，也一輩子都下不了床了。</br> 當然，以李易的情況，壓根沒可能醒。</br> 這口氣能吊多久，都是未知數。</br> “娘娘，不可動詹國公府和熙王府，至少現在不能。”皇宮里，周任時語氣低沉。</br> 若他所料不錯，和廖稷合謀的那伙人，并非大乾人士，最后將一切內幕爆出來，為的就是讓大乾自相殘殺，彼此消耗。</br> 動蕩未平的國家，經不起再一次的內耗了。</br> 他惋惜李易，卻要以大局為重。</br> 千萬的百姓和個人，尤其還是已經死去的人，這選擇，很好做。</br> 陸璃指甲蓋折斷，死死咬著唇，明知道殺害李易的兇手就在那里，她卻要隱忍著。</br> 陸璃在周任時走后，掩面而泣，李易，李易……</br> 你一定恨極了吧，你放心，我一定讓廖稷和魏同胥去陪你。</br> 航行了六日，蕓娘終于下了船，對李易這個拖油瓶，她很無奈。</br> 這咋就死不了？</br> 揉了揉額頭，蕓娘讓馮常去租馬車。</br> 希望顛簸下，李易能安息了。</br> 她此番可不是衣錦還鄉，她是回去受罪的，帶著個活死人，算怎么回事。</br> “小藝。”</br> 唐正浩擔憂的看著她，這么些天，她眼看著消瘦了，往日靈動的眸子，如今就如同一潭死水。</br> 唯一讓他們稍稍放心的，是唐藝夢沒有做傻事。</br> “大哥，我愧對你們。”唐藝夢抬眸，多日不曾說話，嗓音干啞的厲害。</br> “小藝。”唐正浩抓住她的肩，讓她看著自己，“無論你做什么，爺爺，父親，哥哥們，都不會責怪你，你永遠是唐家最疼愛的寶貝。”</br> “情愛不是全部，爺爺年紀大了，大夫說，他受不得刺激。”</br> 生怕唐藝夢是在交代遺言，唐正浩盯著她說道。</br> 唐藝夢扯了扯唇角，“大哥，我不會尋死的。”</br> “我得替他看著，看著那些人，是如何凄慘死去的。”</br> “我問過了，明日是個好日子，大哥，你送我去東霞山一趟吧，我嫁衣繡好了呢，他那個人，真是的，還要我自己去嫁。”</br> “好。”就唐藝夢現在這個狀態，她只要不做傻事，說什么，唐正浩都依她。</br> 第二天一早，唐藝夢上了妝，涂了腮紅，染了胭脂，鳳冠霞帔，嬌艷無比。</br> 馬車從唐家出發到東霞山，山腳下，唐藝夢下了馬車，她一路走到李易墜下去的山澗上。</br> 沒有任何儀式，唐藝夢在天地的見證下，緩緩跪下，認真拜了三拜，望著身旁，她臉上綻開笑意，李易，我來嫁你了。</br> 解開珠釵，唐藝夢將頭發挽起，束成了婦人髻。</br> 唐正浩瞥過頭，不忍再看。</br> 邱費恍惚了幾日后，他還是去了紫京城，隨后進了宮，自然不是以太監的身份，一向不為宮廷服務的他，低了頭，入了太醫院。</br> “煩勞讓她醒過來。”</br> 昭華宮，陸璃對邱費說道。</br> 李易不止一次同她提過邱費，因著崔成錦的事，陸璃對所有人失了信任。</br> 一個人可以潛藏十來年，就真的只有他一個嗎？</br> 若不是蕭清月自昏迷后至今未醒，陸璃不會讓邱費進宮。</br> “受到的刺激過大，她不愿醒來面對。”</br> “這不是藥物能醫治的。”診完脈，邱費緩緩開口。</br> “那當如何？”陸璃凝視他。</br> “把兩個小公主抱來。”邱費看向伺候蕭清月的夏靈。</br> 夏靈看了看陸璃，見她沒出聲反對，去把大寶小寶抱了來。</br> 一到邱費懷里，大寶就伸手去揪他亂糟糟的胡子。</br> 這讓邱費眼里起了追憶之色，看孩子的眸子，升騰起溫情。</br> 他一再遲了，一次又一次，如今能做的，就是守住蘇家僅剩的血脈。</br> 摸了摸孩子的臉，邱費拿起一根銀針扎在她的指尖。</br> 大寶當即哇的哭了出來。</br> 陸璃眸子一厲，就要去把孩子抱過來。</br> “皇后娘娘，要想喚醒蕭昭儀，就只能去激發她對孩子的愛。”</br> 邱費一邊說，一邊把大寶放在蕭清月旁邊。</br> 接著抱過小寶，同樣是扎破她的指尖。</br> 內室里，孩子的撕聲大哭，叫人聽的格外揪心。</br> 眼見兩個孩子哭的聲音都啞了，陸璃緊了緊手指，夏靈咬著唇，幾乎要按捺不住自己。</br> “李易，我好像聽到了嬰兒的哭聲。”</br> 蕭清月從李易懷里抬起頭，焦急的張望著。</br> “清月，你幻聽了。”李易拉著她的手，笑意柔柔，目光里是深情。</br> “李易，你聽，是大寶，是大寶小寶在哭。”蕭清月越發焦急起來。</br> “清月，你要回去了嗎？”李易依舊是溫柔的樣子。</br> “李易……”看著面前的人和不停在耳邊響起的哭聲，蕭清月眼神劇烈掙扎，最后，她紅著眼眶搖頭，“李易，我不能，我怎么能丟下她們。”</br> “我們的孩子，我怎么可以丟下……”</br> “娘娘！”</br> 見蕭清月的睫毛在顫動，夏靈撲了過去。</br> 蕭清月睜開眼，將大寶小寶摟進懷里，貼著她們的頭，眼淚瞬間流了一臉。</br> 陸璃和邱費看著這一幕，出了去。</br> “皇后娘娘，在趕我走之前，不妨聽聽我說的故事。”邱費看著遠處，聲音縹緲而寂寥。</br> 進宮之前，他把有關李易的事，都了解了一遍。</br> 這也讓他肯定，陸璃的那個孩子，是李易的。</br> 李易之前曾問他要過調養孕婦身子的方子，那會，蕭清月可是已經生了。</br> 最關鍵，若不是信任非常，李易不會讓陸璃去聽政，更不可能將前朝和后宮都交到她手里。</br> 看了看邱費，陸璃將人帶進坤寧宮。</br> “我不知娘娘有沒有聽過楚國的蘇家十八騎，在十五前，他們所向睥睨。”</br> “當時的主帥蘇紀，年紀青青，卻叫列國膽寒。”</br> “蘇家不受爵位、封賞，世代守衛楚國疆土，卻一夕之間，叫皇帝聯合外敵，滅了個干凈。”</br> “就連僅剩的血脈，都沒有放過。”</br> “我當時趕回去的太晚，火海之中，是蘇家親衛和孩童的尸首。”</br> “你可知為何李易求藥，我輕易就給了？”邱費說到此處，閉了閉眸，“因為他像極了那個俊雅清絕的元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