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開人群，蕓娘朝李易走了過去。</br> “元史帶我來的，說是熱鬧。”不等蕓娘發問，李易溫聲道。</br> 拉著蕓娘的手，他把人身子拉低到和自己一個水平線。</br> “疼嗎？”</br> 凝視蕓娘的臉，李易抬眸看她。</br> 蕓娘輕笑，“疼，可你又能如何呢？”</br> “放心吧。”</br> 李易沒多說，輕拍了拍蕓娘的手。</br> “時間快到了。”</br> 蕓娘隨李易望向香爐，在最后一抹灰落下，鑼鼓響了。</br> 卷軸被拉開，上面是兩個大字：七夕！</br> 李易目光一凝，倒不是沒七夕詩詞的儲存，而是七夕這個節日，大家基本都會去寫上幾首詩，這也就意味著，此題極易。</br> 提筆即可！</br> 飛快展開紙，李易頭也一抬，手揮舞個不停。</br> 依舊是越簡單越省時越好，李易選的是杜牧的七夕詩：“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br> 一寫完，李易立馬讓守兵推他過去。</br> 他這剛一動，后面接二連三響起動靜。</br> 守兵推的并不慢，但跟人奔跑的速度肯定比不了。</br> 眼看一個個超過了他，李易眸子緊盯著立板一個位置，身子向后靠，在不斷接近時，猛地前撲將手上的詩稿貼了上去。</br> 與此同時，一窩蜂的人將他淹沒。</br> 蕓娘速度不及他們，已經放棄，本打算退到一旁，可見李易被踩踏在下面，她想也不想就沖了過去。</br> 但她一個女子，縱有幾分力氣，又哪里推得開男子。</br> 反而被人一甩，險些摔在地上。</br> 聞恒將她拉到一旁，“蕓兒……”</br> 他的好意，蕓娘根本理都不想理，甩開他的手，蕓娘就又扎進了人群里。</br> “走開啊！”</br> 只這么一會，立板周邊圍滿了人，蕓娘根本擠不進去，她嘶聲喊著。</br> 坐席上，盛父站了起來。</br> 他們擱的有些遠，只是遙遙看著，場中的情況，并不清楚，但他隱隱聽到了蕓娘的聲音。</br> “看盛大人這樣子，莫不是也被激起了熱血？”他旁邊一人出聲道。</br> 見眾人都朝自己看過來，盛父搖頭失笑，“我這把老骨頭，可不敢去同年輕人爭。”</br> “有些追憶罷了。”</br> 皇帝手拍了拍扶椅，瞧著場中，臉上有笑意，“數萬人中擇三人，且又是這么短的時間作詩，反應速度、才智，都得是拔尖，可不比科考簡單。”</br> “若此次，立板上有人三首詩，都是值得傳誦的，朕便給個特例。”</br> “只需策論過關，直入翰林院。”</br> 百官聞言，都是輕抬眸，右相笑道：“好在皇上是這會說的，要是在登科詩會之前，今兒這場面，怕是要瘋狂百倍不止。”</br> “說的早了，再瘋狂，那個人也不會變。”皇帝從眾人身上掃過，目光在左相身上頓了頓，似有意味的說道。</br> 百官隱晦相望，氣氛一時微妙起來。</br> 左相望著場中，似乎并聽不出皇帝的言外之意。</br> 鑼鼓響起，第二場宣告結束。</br> 蕓娘撥開人，在地上搜尋李易的身影。</br> 推椅倒在一邊，輪子在踩踏和踢踹下，已經散落，踏腳的踏板，從中間斷裂了。</br> 蕓娘瞧著，心里就是一涼，完了，小太監肯定讓踩死了。</br> 叫他在府里待著，非得往外跑！</br> 白瞎了老娘這半年的辛勞，蕓娘越想越覺得悲從中來。</br> “娘子。”</br> 熟悉的聲調，讓蕓娘驀的抬頭看去。</br> 李易坐在守兵隊列里，朝她笑。</br> 就自己的這個形象，整個楚國，都不定拿得出第二個。</br> 怎么說，也是盛侍郎的女婿，守兵肯定不會讓他被踩死。</br> 更別說，李易倒下后，手立馬飛快抓住了守兵的褲腰帶。</br> “臉上有傷，哭了可是會很疼的。”</br> “一會你出去，讓元史想法弄個推椅來。”</br> “廢人就是比常人要艱難許多。”</br> 李易坐在地上苦笑，他是聽到蕓娘的喊聲的，但他動不了，守兵那會都忙著，誰有空搭理他。</br> 就在他準備回應蕓娘，鑼鼓響了。</br> 吸了吸鼻子，蕓娘在李易身邊蹲下，壓低聲音，“你來登科詩會，到底打了什么主意？”</br> “有很多目的，你想聽哪一個？”</br> 李易撫了撫蕓娘臉上的血跡，眼里有著憐惜，本來已經凝住的傷口，在她的激動之下，又裂開了。</br> “好生處理一下，名聲不好聽，要再毀了容，就更嫁不出去了。”</br> “把嘴閉上！”蕓娘惡狠狠吐字。</br> 每當你以為李易會說出什么暖心話，他畫風就偏了，叫人牙癢癢的很。</br> 聞恒遠遠瞧著這一幕，整個人如同僵硬的雕塑。</br> 他偏過頭，望向遠處，吸了口氣。</br>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他選了熊掌，可走的每一步，都痛不欲生。</br> 于他而言，錦繡前程是敵不過蕓娘的。</br> 只是他放不下，放不下心里的那份怨！</br> 總要有人，總要有人去為那些亡靈討個公道。</br> 隨著蕓娘他們退出去，場中只剩下30人。</br> 這一次，倒不需要爭搶了。</br> 皇帝出詩題，他們在規定時間，寫完即可。</br> 推椅沒那么快拿來，李易被安置在椅子上。</br> 當他被抬到皇帝等人跟前，百官目光都看向了盛父。</br> 盛父也是驚訝，李易跟盛元史合謀，兩人保密工作做的不錯，盛父完全沒想到李易來了登科詩會，更沒想到，他居然撐到了決賽！</br> 皇帝目光在李易身上停了一瞬，像李易這種腿腳走動不了的，歷年來，他是頭一個過了第二場的。</br> 往往在第一輪就會被淘汰。</br> 可見，他是以比常人更快的速度寫完的詩。</br> “都是少年俊才。”皇帝望著底下的眾人笑道。</br> 守兵已經把桌椅、筆墨紙硯等安置妥當，天子面前，自然不能還跟之前一樣。</br> 朝皇帝行完禮，李易一行人依次落座。</br> 隨后就等著皇帝出詩題。</br> 這種時候，百官自不會沒眼色的去插話，和場外的人一樣，他們翹首觀看著。</br> 皇帝沉吟片刻后，緩緩開口，“抒懷感傷或言志的詩，極多，但為我楚國戍邊男兒所作的，卻是拿不出幾個。”</br> “便就以此為題吧。”</br> 皇帝話一落，鑼鼓就敲響了，接著點燃的香插進了香爐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